碧莎的画室
(一)磨秃的笔
碧莎和安木来到美术室。教室里的木质地板很新,深绿色的窗帘垂在明净的窗前,白净的墙上贴满了优秀学生的画作。
安木靠在墙角满意地打量碧莎的新教室。
画纸,木屑和淡淡的油漆味混合在一起,铁画架排成一排,鲜明的三角形状稳固立体。
“这里就是新生上课的地方。”碧莎对安木说。
“照顾好新生,改日见,祝一切顺利。”安木对她微笑,起身背上包,带着色彩用具离开。她朝安木挥挥手。
画室恢复了平静,碧莎坐在靠窗的画架旁拿出了昨日挑选好的临摹稿。
碧莎讨厌止步不前,一有空余时间就跑到画室。写生,临摹,甚至不经意的随意涂改都能使得她倍感成就。
也许,只有努力远离尘埃和风流,他才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即使她一个人,身边总是跟着安木,他默默送她生日礼物,默默给她送去自己喜欢的书籍。这便足矣。
她发呆地看着手中的稿子,想了又想,拿起橡皮来擦拭。
门被打开,一个男子走进来拿画板。他将纸固定好,找了把椅子坐下,离碧莎隔了小半个教室。她本来可以把透视做得更好的。她加重力道,手里的橡皮突然滑落到地上,碧莎想跑过去捡。
橡皮掉到了男子脚下,他把它捡起来,还给碧莎。
“谢谢。”她对他说。男子笑一下继续低下头绘画。
时钟滴答,教室里的空气有许些的沉闷,当她完成那幅画的底稿时,准备上阴影。碧莎尴尬起来——虽不说话,但是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就像两个陌生人彼此不说话而变得冷漠和沉闷。
男子终于画完了外轮廓。碧莎快要闷得晕过去。
“你是这个学校的吗?”男子突然开口,手中的笔不停歇。
碧莎抬起头:“是这里的专业课二年级生。”“本校?其实你很像新生的。”他抬头看看碧莎的脸,然后把画纸翻过去,“我也是刚来的老师,对这里还不太熟悉。”碧莎吓得笔都掉了——这家伙居然是老师,她一直误以为他只是一个校外的美术爱好者。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在纸上做最后的修改。“碧莎。碧绿的碧。”她转头看向他。“我是这一届新生的指导实习老师,匿严。”这是一种错觉,没有人会顺其自然地理会一个老生,抑或是开口让对方相信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姓名。
他站起来,把自己完成的稿子放在桌上,喝了一口水,顺便走过去看她的铅笔稿。“你的基础不错,只是虚蒙蒙的画面让人不太舒服。”“喔,谢谢指导。”她连忙修改起来。“完成它就早些回家。这儿天色暗的比较早。”匿严背起单间包向她招招手。
“嗯,再见。”她站起来目送他离开。
(二)笔尖所触及到的你
炎热早已褪去,属于秋的时代到来。凉风袭去,卷起落叶,凋零伴随收获,校园里有格外舒适使得人惬意的良辰美景。
碧莎一直以为她不会经常见到匿严。
没有想到的是,匿严所带领的一群新生,竟是她所在的宽敞明亮的画室。匿严看到她的时候也有些惊讶,料不到她会从老画室被分配到这里。
“我姓匿,名严。”他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叫我严老师就好了。”
“我可以叫你匿老师吗?”底下一个男孩子发出一阵嗤笑,紧接着旁边围了一圈的新生都一边憋着一边玩笑起来。
“都可以。”他的严肃与高冷此时已被击溃。
课堂很顺利,匿严看着同学们安静下来绘画时送了一口气
碧莎把早已画完的画板抬起来,匿严走过去,“这么快。”他端详了一会儿,把过她的笔在上面画了几条线:“对比一下,看出来了吧。”碧莎按照他说的更改,接着说:“我总觉得以前学过的透视不理想。”“可以提高啊。”他笑道,“我帮你,有问题随时找我。”
碧莎非常感谢他,正当她领了一张白纸路过窗旁时,吃惊地发现天空黑了一半。
乌云聚集过来,昏暗的天色伴随隐约轰鸣的雷声。“噢要下雨了!”莫铮摸索背包,忽而沮丧地看窗外:“没伞只好冲冷水回去了。”
匿严时刻观察天空,墙壁上的钟显示十六点半。窗子上已经落了几滴大雨珠。
同学们,”他拍拍桌子,“下雨了,你们提前回家吧,别着凉了。”新生忙把东西潦草地收拾进包里。教室的声音大起来。
“注意安全……不要乱跑!”匿严回头冲着跑出教室的男生嚷嚷。
雨大起来,狂乱地砸向地面。
不一会马路开始拥堵。
碧莎则是慢条斯理地将纸、书、笔塞进书包,直到班级里剩下她一个学生。
匿严看着碧莎两手空空走出教室,突然反应过来:“你……不会准备淋着回去吧?”
“大概。”她转身准备下楼,“实在不行我去附近超市买一把伞。”匿严上前拉住她的手:“不用那么麻烦,我把我的伞借你。”碧莎一愣,接着非常激动地回绝,耳朵不知为何红起来:“不麻烦老师,我自己可以回去,真的不用了。”“瞎想什么呢,我办公室有两把伞。”匿严无可奈何,觉得眼前的女孩即使到了即将成人的年纪也拥有稚嫩的心。
碧莎感觉自己糟透了,她竟然误将那句话当做是两人共撑一把伞。
“谢谢……”她再一次对匿严感谢。匿严朝她挥手告别。她握着淡绿色的折叠伞感到格外温暖。
雨小了些,她一步一步慢慢走,熟悉的安全感环绕全身,有什么东西在提醒她,一定要感谢那个好心的教师。
卧室中,碧莎倒在床上凝视那把散发着嫩草芬芳的折叠伞。
她仿佛看到,一只蝴蝶停留在指尖,围绕草地转了一圈,花之香传到她鼻子里,宛如惬意的温泉岛。
“莎莎,吃饭了。”母亲在厨房叫她。
原来那是红烧鱼的香气。
(四)纸上圆舞曲
碧莎不像以往那样的休息日赶往学校。
她今天需要庆祝这个特别的日子。父母的结婚纪念日,同时,也是她的生日。
石膏像整齐地置于桌面,三十多个画板顺着微微倾斜的地平线紧密贴合着挨成一排。明净的空间中,匿严微眯双眼,坐在椅子上缓缓滑动炭笔。纸上呈现出一个女孩。他的记忆在快速流动。眼睛,鼻子,眉毛,嘴巴。黑直长发,格子衬衫,一枚精美的四叶草挂件垂在胸前。
他深吸一口气。
她叫碧莎。女孩安静坐在画板前,颜料盘上各种色彩,衣角不知什么时候被划过一笔,淡绿色的色块附在她干净的衬衫上。
匿严把画纸取下来。
他用黑色的签字笔在纸上流畅地记下一些话。
一个小时稍纵即逝,他重新把画纸放在画板上,开始作画。
末了,他起身在教室里打转。他走到天台前,看看楼下一番景致。几乎被绿色占据了的花坛,几朵红色的花露出来。
碧莎没有像往常那样来画室。
他犹豫起来。
手机在他手里被拿起又被放下,最后他拨通了女孩的电话号码。
“百合,康乃馨。”店员记录下她所想搭配的鲜花,做了一个“OK”的手势,“请稍等。”碧莎在原地徘徊,无意中她撇到了柜子上的飞鸟模型。
绿色的羽毛,精致的湖蓝色双翼,即将振翅冲像天空的姿势。她盯着这枚摆件看了很久,似乎被飞鸟的色彩所吸引。口袋里的手机就在此时震动起来。“是碧莎吗?我是匿严……”对方的声音让她为之诧异。“老师?请问有什么事吗?”她走出花店,接听电话。“……碧莎,今天你没有来画室,发生什么事吗?”
“噢……”她组织好语言,“其实……初中同学聚会……”她顿了一下,“我需要好好布置一下场地等一下还要见我的朋友。”匿严送了一口气,“这样,那我不打扰你了,祝你玩得开心。”微妙的情感爬升起来。女孩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一个干燥木桶此刻盛满了水,几条鱼在里面游动,匿严感觉快活自在。
“你的花。”女店员递上鲜花。“如果方便,”她微笑抬起头:“可以告诉我您的意愿吗?”“意愿……”碧莎看着她,然后若有所思:“我希望……”她有些缺词,“在我身边的人,可以快乐,都要幸福。”
“谢谢合作。”售花员记录下她所说的话。
匿严舒展心情。他与一张白纸不停的交流,沟通……这便是他最后可以接近碧莎的最好方式。
滑动着的铅笔在纸上泻下一条银河。碧莎捧着鲜花往家的方向走去。
(五)木屑飞散
碧莎吹灭了水果蛋糕上的蜡烛。
十七岁生日快乐。她的邮件里收到许多封电子贺卡。
她阅览着这些祝福。少女心松软而坚实,被热气蒸腾而出的暖意包裹她,冬日的夜晚不再寒冷。她捏起书桌上新的耳机聆听单曲。旋律就是心情。她回想起自己头一次来到学校,头一次和新生接触,头一次与匿严在画室里互动谈心。
夜晚的辰星看不见,它们隐藏在浩瀚的宇宙中,被大气层与云层挡住了微小的光点。
父母坐在客厅里看电影。男主角拯救了身边的朋友,他与她肩并肩,彼此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看到这里,十二岁的妹妹眼泪汪汪,她靠着母亲的肩擦拭泪珠。
碧莎躺在自己的卧房里翻书。
手机开始震动,碧莎立刻按下接听键。
“是碧莎吗?”熟悉的声音传来,充满磁性与温柔善意的男声传入她的耳膜。
“是匿老师?有什么事吗?”她翻了一个身。
“我给你发了邮件,”匿严说,“今天我给你画了一幅画,点开来看看吧。”碧莎听毕立刻跑像书桌,点开网页。“碧莎……”匿严迟疑着开口。“我在听。”她按下了鼠标。
屏幕上展现的,是一个女孩。她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安然,嘴角微微上扬,眼瞳里的小世界围绕一个星球打转。她手里的笔拥有万种色彩,背景的星空虚幻而真实,融合光影与透明的触感,使得构图饱满而美不胜收。
画面下移,是一排匿严亲手用铅笔写的字。
“碧莎,”他下定决心说出来。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