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琪路与白赛仲路转角处,这里是一座由苏商新建的公寓,请的是德国的建筑师,系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的十层公寓,据称可抵挡榴弹炮口径下炮火轰炸。
在公寓楼前,是麦琪路的街心花园,与东西两侧道路林荫相衬映,因建楼的苏商喜爱梧桐,因而在街心公园内尽栽的是高大魁梧,高擎着翡翠般的碧绿伞形叶冠,气势昂扬。
时节在五月十三,此时正是入夏的时候,上海的气候已经颇为炎热,公园树荫下,一位穿着黑色长衫,国字脸宽额头,胡子刮得发青的男子静坐在长椅上,微仰着脸端详着头顶的梧桐树。
却见男子看的津津有味,这个时节的梧桐树正是最美的时候,树皮平滑翠绿、树叶浓密,从干到枝,一片葱绿,碧叶青干,桐荫婆娑。
“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
瞧着眼前的美景,男子神怡的长舒口气,不由赞叹了声。
“兄长,叔父来电。”
就在男子抒情之际,从一旁小道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一个相貌堂堂,浓眉大眼的青年快步走了过来。
“立夫,叔父是要唤我们去广州么?”
男子惊喜的站立起来,颇为兴奋的问。
来的青年摇了摇头,走到男子身边时从口袋里取出电文,递给男子道:“兄长你看完就知道了。”
男子目中闪过失望,展开电文一目十行的浏览完毕,皱起眉头道:“李伯阳不就是日前军委会提名少将副师长的黄埔学生么?”
陈立夫道:“我也不知道,叔父只吩咐咱们为李伯阳招募江浙士兵。”
男子沉思片刻,觉得事情不简单,便道:“走,咱们回去商量一下。”
说罢,他收起电文,朝着公寓快步走去,陈立夫紧随其后。
进了公寓三层,这一层并无市民住户,空阔的楼道内只有数名目光闪烁的精壮汉子把守着。
男子走进来时,这几名汉子纷纷立正敬礼:“陈委员。
男子轻轻点头,一直走到楼道最深处的那间公寓,他顿下脚,一把推开房门。
房间内,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挂在门前的牌匾,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国民革命军驻上海募兵处。
男子进了房间,一个梳着偏分发型,打着发蜡的长衫男子回头一瞧,含笑道:“果夫,蒋校长的指示你知道了罢。”
名叫果夫的男子点点头,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杯温茶大口喝掉,放下茶杯道:“蒋校长指示我们要在一个月时间招募三千士兵,兵员一定要精挑细选。”
长衫男子道:“不仅如此,校长还送来汇票,让咱们购买两个团的军械,一同送往芜湖。”
陈果夫目光悠长,思索道:“我很好奇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事。”
长衫男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管他什么事,咱们为蒋校长做事,做什么事就不由咱们操心了。”
“澄志,我晓得轻重。”陈果夫笑了笑,指了指脑袋道:“只是有一点好奇。”
“早晚会知道的。”赵澄志道:“事不宜迟,咱们分头去做吧。”
陈果夫沉吟道:“你去采购军械,我去招兵。“
“好。”赵澄志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汇票,匆匆的走了出去。
陈果夫在赵澄志走后并未急着动身,他缓缓坐下,心中思索:现在革命军已经在广东站稳脚跟,李伯阳的大名他闻名已久,季陶叔父从广州回到上海后在他面前不止一次讲过他的事迹,虽然年纪只有十八岁,可已经是能征惯战的宿将了。
不仅如此,叔父蒋介石在私信中也常以‘我之好学生’来称呼李伯阳,可见他受宠之隆。而更令他深思的是,是如何一个原因能让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将领离开革命大本营,反而去做芜湖的小军阀。
见兄长拧着眉头,陈立夫能猜出兄长思虑的缘由,他想了想道:“兄长,你说叔父是不是在为以后埋下棋子。”
陈果夫侧过头:“什么意思?”
陈立夫道:“兄长你想芜湖是什么地方?”
陈果夫想了想,狐疑道:“芜湖不就是商埠么?可也并非什么军事名镇呀?”
“虽不是军事重镇,兄长你再看皖南的位置。”陈立夫又道。
“皖南……”陈立夫本是才思敏捷之人,他略加思索,眼前忽的一亮,他猛地想起前清巡抚冯煦给慈禧的奏折中写过的皖论:“论全皖地势,约分三路:南路界连浙江、江西诸省,山深菁密,土客杂居,又扼长江入皖要冲。所驻之芜湖,华洋互市,交涉事繁,实徽宁池太广道主之。北路与河南、山东、江苏诸省壤地相接,民风强悍,夙称难治,实凤颍六泗道主之。两道均兼关务,皆为兵备道。此按之新章,无庸议裁者也......”
陈果夫脑中忽的把一些线索串连起来,脱口而出道:“叔父是在酝酿北伐!”
陈立夫道:“若非如此,叔父怎会把李伯阳这样一员猛将派出去。”
陈果夫忽的兴奋起来,他不住的在房间中踱步,语气急促的说道:“立夫,咱们兄弟俩立功的时候来了。”
陈立夫不解道:“什么功劳。”
“有什么功劳能比得上北伐,自古由北向南统一者易,由南向北攻伐者难。”
陈果夫猛地回头,语气激动道:“李伯阳身处安徽敌穴之中,正需要咱们全力帮助。一旦天下有变,地控南北东西的皖南便有鼎助天下的能力,向东可顺江而下攻江浙两省,夺取江南财税;向西可直逼吴佩孚老巢,夺取武汉威震中原;向南则可使孙传芳腹背受敌,形成前后夹击之势。试问这岂不是你我兄弟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么?”
陈果夫见识不可谓不深远,三言两语就把皖南隐含的重要性说了出来,他粗喘着气,直直的盯着兄弟陈立夫,目透神光道:“更况且,现在天下大势已经明了,北洋争相内斗,虽然占据天下九分,可其已经在走下坡路。真正可以定鼎天下的,我观察只有叔父所掌的黄埔军校能做到,李伯阳身为黄埔得意门生,正是咱们兄弟结交的好时候。”
陈立夫见识也不浅,兄长的三言两语已经把他的壮志雄心激起,他一拍胸脯道:“我去芜湖拜会李伯阳。”
陈果夫大喜道:“好,事不宜迟,我马上找虞叔叔帮忙招兵,由你送过去。”
……
龙门路淮海路口虞公馆。
在上海滩,要说除了流氓三大亨之外,能跺跺脚引得租借都散都的人,唯有虞洽卿一人。虞洽卿乃浙江宁波人,与黄金荣是同乡,为人却与杜月笙有八分相像,同样仗义疏财,善于结交各方名流。
这一日,虞洽卿正居在家中清闲度日,外间秘书匆匆的进了家中,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哦。志清在广州都成了革命军军长咯。”
虞洽卿颇为惊喜道,想去年时蒋介石还在交易所中投机度日,现在却已经成了广州举足轻重的大员,他作为结拜兄弟,也是颇有荣焉。
秘书道:“老爷,蒋志清来电希望您能够给予他学生帮助。”
“要钱么?”
虞洽卿不以为意道:“志清是我的结拜兄弟,既然张开了口,你就代我拿上三万大洋给他。”
秘书犹豫道:“老爷,三万大洋可打不住。”
虞洽卿愣了一下,问道:“要干什么事情,三万大洋不够?”
“哈哈买军火。”秘书悄声道。
“给广州政府么?”虞洽卿思索了一下道:“那好,私下以我的名义,给广州政府捐上十万大洋,也算借个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