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太阳总是落得很早。还不到五点,天边的云彩就晕上了暖暖的金色。轻车熟路地爬到山顶。一颗有了年头的老树静静地立着,夕阳下的背景出奇得和谐,让我有那么一瞬以为它就是生在夕阳中的。其实这棵树于我并不陌生。许许多多个黄昏,我就是这样靠在凹凸有致的树干上,等待夕阳以万年不变的静默姿态给予万物遥远的安慰,然后连同那些爱与恨、对与错,连同时光一起,不可逆地沉没在我们永远无法预知的深处。
我不喜欢为了回忆而回忆。我想真正想要留住的东西,早在我们遗忘之前就应该已经深深烙印在我们的生命里。这样的回忆,再相逢时才会有似曾相识的默契。比如这棵树。我高兴地发现自己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曾经在树下的每一个细节。那些个唯唯诺诺懵懵懂懂的年纪,那些个随着夕阳逝去的黄昏,像这山顶上吹过的晚风,带着夕阳的余温,把一抹抹鲜艳明亮的色彩,丝丝入扣地描画在我们心里。这晚风,不知是和进了多少青涩明媚的回忆,才变得这样温润醇厚呢。
天色近晚。山脚下鳞次栉比的房舍,几缕青烟不紧不慢地钻出来,淡淡的线条如同时光流逝。我看那条条幻灭的青色一点点被吸入天空,又一丝丝渗进那淡淡的金色,直到天空完全被染成钴蓝,太阳的轮廓逐渐消失在远处的青山下。几颗星星高高挂在颜色越来越深的丝绒幕布上。辽远的天空以一种苍茫的姿态拥抱大地。
下山的路上,遇到了饭后散步的人。一只金色的拉布拉多犬以不同寻常的热情不停地往我身上扑。我很没有形象地大声笑。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在我放声大笑的那一刻,我心里确确实实感到一种不知名的感恩。这些夕阳中走出来的人和事,永远以他们特有的自在方式生活着。即使知道自己每时每刻都在以时光流逝的速度衰老,还是愿意不慌不忙地陪夕阳画好每一朵云彩。
我想,生命就像这天边丝丝幻灭的光线,脆弱易逝。但正因了这许许多多零碎在风中真切的感恩,我们才得以微小的姿态,风姿绰约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