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迷上蝴蝶就像蝴蝶迷上花一样。平时走马观蝶,我匆匆而来,它倏忽而去,擦肩而已矣。端着相机就不同了,当我在花间寻觅蝶儿的踪迹时,才发现,蝶儿的王国也是有章可循,有法可依的。金斑蝶只在千日红等矮株花卉上盘旋,凤尾蝶则在三角梅树丛中翻飞。
千日红那么密,一株挨着一株,花株又比较整齐,好不容易瞄到一二株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就盼着那金斑蝶能落上去,这样花与蝶的背景就会干净清爽些。可是,急死你,它也不去攀那高枝,偏偏爱走群众路线,专往基层钻,弄得我的画面重点不突出,真想一巴掌拍死它。你说花不解人语吧,有时又故意在你镜前表演,甚或竟落在离你镜头最近的地方,它不知道我的是单反不是傻瓜啊,对焦要时间啊。等你发现它,对好焦,它早不耐烦了,决然弃你而去。这还不算,它落下去时速度极快,脚一沾到花朵,两只翅膀立即合拢,把最美的花纹藏起来,像娇羞的新娘蒙个盖头似的,不现庐山真面目。蝴蝶不展翅,像个小卡片一样插在花上,没有一点立体感。我只好端个相机像个木偶一样在那等,手不敢离开快门按钮,眼睛不敢离开它的倩影。它又没有固定的起落时间表,一切都是随机的随意的随便的。它考验着我的应急能力、反应速度,培养着我的耐力、意志力。你要在它张开翅膀起飞未飞的一瞬间按下快门,还得轻、稳、准,否则不是给你个背影就是给你一个虚像,让你沮丧、让你失望,让你白白辛苦白白忙。金斑蝶啊,折煞我也。
金斑蝶逮不住,有点无奈,好在今天三角梅上来了几只凤蝶。凤蝶比金斑蝶漂亮——柑橘凤蝶,黑白相间的花纹显得清爽靓丽;青凤蝶,黑色的前翅上镶嵌着排列有序的宝石蓝的斑点,像夜空里的星星;碧凤蝶,黑缎子一样绒绒的翅膀上洒着荧荧的墨绿色粉末,尾翅末端还嵌着或红或蓝的小钻石,简直就是巧手精工制作的微型风筝。美是美啊,但是更大的挑战来了。金斑蝶落下后,虽然两只翅膀合上了,但它比较文静,给你足够的拍摄时间。凤蝶简直就是个孙猴子,能腾云驾雾,一个筋斗能折上云霄;即便是落下,前翅也不停地扇动,像安装了永动机一样,且频率极高。它的脚步是那么地匆忙,好像分分秒秒都在奔跑,像中了魔法似的无法停止,在花间激情跳跃,在树间翩翩起舞。记得我们老家也有这种蝴蝶,在我们的心里,它是蝴蝶之王,大家管它叫“马燕”。常常一群一群地在低洼的水坑边聚会,很绅士很悠闲很自在的。我们用自制的简易网套就可以逮住它。怎么在这里,它就变得躁动不安了呢?是躁动的时代使然,还是地域的差别使然呢?
现在我不想研究这个,当前最紧要的是我怎么把它定格在我的镜头里。最理想的当然就是风和日丽的闲暇日子,我能优哉游哉,蝴蝶也优哉游哉。然而世事总是不能如人愿。风和日丽时,或许我没空,或许蝴蝶没空;或者我在东它在西,或者我醒着它睡着。在美丽的金秋里,好不容易遇到姣好的太阳、俊美的蝴蝶、清凉的金风,按理说,真是拍摄的好时机。但是拍蝴蝶还不是最佳时机。只要有风,就麻烦。“和风”也是风,它吹起来的节奏、力度、方向都没有办法未卜先知。我站在三角梅树下,看着几只凤蝶在红艳艳的花瓣上跳芭蕾一样地舞着,风来了,打乱了它优雅的舞步。风是学过《孙子兵法》的,懂得“敌驻我扰”;蝴蝶也是学过《孙子兵法》的,懂得“敌进我退”。风呢?总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蝶呢?避其锐气,屈伸有致。看着风与蝶的交锋,看着静与动的冲撞,真不知道此时是金风戏蝶,还是蝶舞金风了。我端着相机,像个渔翁,想在风与蝶的交锋中得点微利,然而谈何容易啊?蝶在飞,风在吹,花在摇,我的心脏在跳动,动中取静,那要多大的定力啊?王道不行,那就来霸道吧。反正子弹有的是,就来个枪林弹雨,横扫乾坤吧。虚也好实也好反正老师说了,你要拍花,拿出来一看就是朵花,那肯定是不行的,要似花非花,雾里看花,才有韵味。那就类推吧——我拍出来的蝴蝶人家看了不像蝴蝶,或者不像真的蝴蝶,或者像庄周迷蝶一样,亦真亦幻,哈哈,那就好了,我就不必为拍不实蝴蝶而纠结了。
这样一想,本来追求与纠结的事就淡然了,释怀了。蝴蝶的生命很短暂,多则2个月,少则三五天。其实,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看绚丽多姿的蝶儿们在风中在花间翩翩起舞、追逐嬉戏,看它们尽情地释放生命中最后的美丽,任它在你身前身后,头上脚下倏忽来倏忽往,时而盘桓光影之下,时而展翅逝于天际,不就是一种物我之缘吗?何必在乎它是否凝固于自己的镜头之上呢?眼睛和心灵才是最好的镜头,最好的硬盘,它会把你珍惜的东西保留到永生永世。开启我们心灵的镜头吧,摄下所有的美好与我们的生命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