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六)月生,陆(六)月走。今年六月,他走完了他七十个春秋的历程,他的棺材由八来个壮丁抬着,在唢呐声声中,从敬老院回了陆家庄。
老人膝下无儿无女,出殡那天,送葬的人却很多,就连大队书记也做孝子为他服丧。
陆月生癞子头,其貌不扬,脸上总是带着宽厚的笑容,从来没听说过他跟人有什么过节,也从来没听见他抱怨什么。
总是看见他穿着褪了色的老式军装,裤子扎着一根红布带,盘腿坐在石阶上,笑着从裤腰上解下烟杆,从他黄旧的烟盒捻出一小撮烟丝,摁入烟嘴,燃一支香,靠近烟丝,便砸吧砸吧吸了起来。他瘦削的脸庞凹了下去,鼓了起来,烟丝忽明忽灭。烟雾打着圈儿飘散开去。爷爷抽完一口,笑着跟旁人交谈,不经意间,将烟杆脑儿放旁边的石头上一磕,烟屎就掉了。
陆月生以前守过学堂(我们村的祠堂改的),后来做了新的学校,搬迁了,后来,也就一直住在祠堂里,一个人生活。
他很少接受他人的恩惠,却喜欢接济人。你这家要是远方亲戚来了,一时没有什么好菜招待,被他知道了。他只需下半夜出去,第二天早上便会提来一两条鲜活的大鱼。他打渔的方式很特别,用的是一柄钢叉,一张弓形交叉的渔网,一个串着圆形竹筒的三角架,是用来赶鱼的。
他还是远近闻名的草药郎中,这家媳妇挤不出奶,那家孩子生了疔疮,都喜欢找到月爷讨一两副草药。陆爷的草药很灵验,一敷上去,立马见效。人家给钱,他死活不要,最多就是到他家喝几盅酒,划划拳,高兴高兴。
后来,他老了,离开了他住了几十年的祠堂,去了敬老院。每次回到老家,村人都会延请至家,置酒款待,说长道短。
现在,他魂归故里,永远在这片土地上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