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乡下的邻居梁长富50多岁了,现在也算是半个老实人,然而村里无论长幼都叫他老梁头,没有一丝尊敬的意思,原因是他曾因偷税坐过三年牢,被全村人所不耻。
梁老头也曾经风光过,那时候的老梁头是人们口中的梁老板。年近不惑,那年流感时期,西装革履的梁老板站在山脚下,望着满山开得烂漫的金银花,他笑得比花还灿烂,那一山山的药材啊,对他来说就是一沓一沓红晃晃的钞票。他是做金银花药材生意的,方园几十里的村子里的金银花都由他收购和销售,他赚得了很多很的钱,少说也有三、四百万家产,那时是方园几十里的首富,名气大得很。鼓起了腰包的梁老板,建了一栋红砖房子,家里应有尽有,妻子贤惠,小儿子尚在襁褓,大儿子将要毕业上大学,一家人享受着幸福的生活。那是他最春风得意的日子,凡是逢上他熟悉抑或是不熟悉的人都会恭敬地称他梁老板。有年轻人想发财,向老梁讨教致富秘诀,老梁只是面色和善的摇了摇头,笑而不语,一副上等人的气派。
风风光光了两三年,老梁终于在一次酒宴上露了口风,原来所谓的致富秘诀便是骗税,老梁谎报称自己是残疾人,获得了国家的全额免税,收入自然高于一般药商。穷山村里的村民们大多都是过苦日子的,他们中许多人生活还靠国家救济,对国家有浓厚的感情,尤其对偷税,仿佛就伤害了自己。老梁的做法,自然让村民感到无法容忍。于是有人举报了老梁,很快东窗事发,据公安人员调查,老梁的偷税款近百万。毫无疑问,老梁在村民一片唾骂声中锒铛入狱。
三年的牢狱之灾,40多岁的老梁两鬓斑白,看似更显老态,而在他的入狱期间,拖儿带女的妻子为了填补巨额赔款,日夜奔劳变卖家产,砖红房子也被抵卖,被村里的人们所唾弃。他们大学毕业的儿子无法忍受被人指脊梁骨过日子,带着弟弟与和母亲远离了家乡,从此与老梁断了联系。老年人嫌弃他,青年人看不起他,连儿童也奚落嘲笑他,出狱后的老梁受着众人的嘲讽,苦痛之极,变得愈发苍老,曾经出尽风头的梁老板风光不再,剩下的只有如今唯唯诺诺的老梁头。自此梁老板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
出狱后的梁老板连个房子也没有,所幸他也是过苦日子过来的,还会些手艺。上山砍了些木材,打算重新修房子。村里人善,可怜他现在的境遇,村民们多多少少都帮了些忙,几天下来简陋的木屋也有了雏形。老梁却在运木头的时候,摔伤了腿,落下终身残疾,从此便干不得重活了。
房子终究还是村里的人给他盖好的,一位心善的大妈念他残疾倒也不计较他的前科,请他看家护院,梁老板已成为村里最穷的老梁头,但凭着众人时不时的不情不愿地接济,倒也勉勉强强的把日子过了下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不知何时村子有了变化。村子本是闭塞的,然而有一天,却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他们衣着考究、态度和善,是村民们从未见过的模样。他们问了村民们很多奇怪问题,还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即使他们很谦和,村长对他们仍然很恭敬。不久,村子里便通了公路,平整的水泥路四通八达是政府拨的款。从这以后一批又一批的人来到了村里,他们都是一样的和善,也都问了各种各样的不同的问题,村里便实施了农网改造,家家户户还装上了自来水,老梁和村里其他的一些贫困户还领到了国家的最低生活保障。村民看着这一切税收所搭建的奇迹,不禁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村里因国家投钱变化日新月异,老梁的境遇也随着更加落魄。老梁曾经因偷税坐过牢的心里压力越来越大,村民对他的歧视和沉重的心理压力,使老梁头抬不起头来,老梁并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委屈,他知道善恶终有报,只是愈发自省,他就越发觉得悔恨,村子里日新月异,老梁的歉疚也日益增长,每当看到政府颁发的低保证,他愈来愈悔悟自己当年的错误。
异地搬迁兴起,村主任上报的五六户人家里却没有住在山顶的老梁,扶贫书记却并没有落下他,他指着那位于山顶随时像要坍塌的木房子,语气中肯而坚定地要求列入异地搬迁名单。他来过这里很多次,村里各家各户的情况他都很熟悉,更明白村主任这样做的缘由。他是税务局的骨干,30多岁,也正是当年老梁意气风发的年纪,他说:村主任,我理解你的做法,但我无法认同,我们国家的税收就是为了保障人民的生活,老梁曾经骗过税,做错了事,但他也受到了惩罚,他现在已经悔改了,我们就不应该以老眼光对待他,他有困难党和国家应该不分区别的给予他帮助,我们大家也要给他帮助。
老梁最终得到了异地搬迁的拨款,盖起了自己的新房子。房子落成的那一天,村里的人都来庆祝,善良的村民在扶贫书记的开导下,大多已经放下了对老梁的偏见。一脸沧桑的老梁看着为他忙忙碌碌的村民与一脸欣慰的扶贫书记,双膝跪了下去,用两只手抱着头,连连说对不起,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