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森冷的林间,有一座座小土丘,土丘前立着一个个残缺不清的石碑。土丘下面有的是森森白骨,有的是腐朽未烂的残尸。鬼火来回扑窜,这鬼般的火里竟夹杂着腥腥尸臭。
这是一片坟地,在夜的笼罩下多了些诡异,充满着阴森与恐怖吧?听到那悲惨的哀鸣了吗?没有恐惧,有的是一种回到家的亲切。
人命受之于父母,生之于自己,死的话,只能在这半把平方的土丘下度过了。这块地,这些土,这几块破木板,见证了你的腐化,你的重生!
我曾经来自于这片土地,准确的说,是这坟堆中的一个主角。我依稀的记得,我死的那天,没有人来送我,一个人也没有。我在那座坟头,不,是那座,在那个碑前坐等了一夜,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钟,我要等的人也没有来。最后,我倒在了这坟间,好像是路人把我埋葬。
在这坟间,有我的一切。
我提上一个鞋跟,买着蹒跚步履,走向那片坟间,我的塚。
来到这片林前,我犹豫了,来到这块坟间,我蹉跎了。虽然不舍这身后的一切,但是,我有我的使命。曾经,在这坟间,死去,重生,轮回着。今天,或许又到了终结的时间了。
我径直走了进去,毫无忌惮,没有一丝恐惧。我在土丘与石碑间穿梭,辨认着早已模糊的碑文,寻找着。累了,我在一个久经冲刷的碑前,停住了脚步。这块碑早已褪去了石头应有的光泽,字迹早已不复存在,好像是什么专程为我留下的。我一手颤巍巍地扶住这破碑,坐在这碑旁,等着。
东边露出了一片鱼鳞般的晨曦,我还在这坟间等着,等着我要的那个人。等,等了很久,很久,不知多久。西边泛起阵阵红昏,夕阳西下,只余得这片片余晖。我,还在等着,我清楚地明白,我的时间不多了。
夜幕,我还在等,在这夜下的坟间悄无声息,与这夜,与这坟,融为一体。寒风伴着淡蓝色的“鬼火”在我身边飘荡,我坐在坟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渐渐地,我看出了神。我,和这儿的林,这儿的坟,这儿的碑,融为一体。
我没有等来他,或她。走了。
二日,此地多了个新坟,这次又是路人,把我埋葬。我的死,无人从知。
过了数日,这坟间,来了个老汉,挎了个竹篮,步履蹒跚。他来回看了看,有些彷徨。他穿梭在这石碑之间,摸着这残破的碑文,妄图寻找,又有些迷茫。他来这,是为了赴一个前世之约,他,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不得而知。
老汉无奈了。他要找的人没有找到?是吧!他坐下了,喘着气,拿来一盒香烟,那是那个牌子的。弹两下烟蒂,冒出一根烟头,拿出,倒拿着烟蒂在腿上磕了那么两下,一手夹着烟头,一手拿火柴点燃。一切都看着那么熟练,又有些熟悉。忽地,老者想到了什么,拿上烟,一根根点燃,把他们都插在这些坟头上,一个坟前一根,每个都有。完毕,气喘吁吁地坐在一个坟前,一阵风拂过,火红的烟头,老汉看着这一切,笑了。又从包中拿出些曾经一同共饮时的酒菜,一一摆下。又含着笑,是笑吗?或许是的。说道:“各位兄弟,今日在下无意冒犯,我只想知道我的兄弟在何地,只不过是想到死时和他葬在一起罢。给个明示吧!”他说着,风依旧吹着,尘土飞扬,就在此刻,一个坟前落下一片枫叶,火红火红,似血,似当初的约定。他看到了,走了过去,或许,那就是他的兄弟,又或许,这里根本没有,只有坟前那堆腐尸与残骨清楚。
那老汉径直走到了那坟前,拿起那片枫叶,又笑了,是丝丝苦笑。老汉拿出了一瓶酒,酒劲儿最大的那种。它去掉瓶塞,顿了一下,仰天一口,咽下,呛的他咳咳数声不得,又往这坟前倒上一杯。喝吧,喝吧,这中间夹杂着情。
黄昏了,已经泛红的夕阳,还像往常一样鲜艳。他记住了,记住了这泛红的夕阳,记住了这满天血一般的枫叶。
晚间,此地如往常一样,流窜着鬼火,散发着尸臭,时不时来股阴风,甚至还有那如死般地哀嚎。交错着,错杂着,形成一种立体的原生态。
他还没有走,醉醺醺地躺在坟的斜面上,似睡着了,不,没有。还哼着什么,以前的歌曲?或许!他坐了起来,是爬了起来,看着面前这座坟,想想坟下的人,潸然泪下。一个老男人,和一座坟,在这个夜,伴着鬼火,夹着尸臭,伴着阴风,还有哀嚎,那么一幅美妙的画卷!在他自己看来。
他哭诉了一夜,直到天亮,还在说着什么,沙哑的噪音已无法让人听清,但他说给的,不是人。它的眼睛肿着,嘴唇裂了,一个老汉,身体熬不住了,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夜里。一夜,他仿佛又衰老了几十岁,真的若那落叶,弱不禁风。他爬起,在昨夜一夜的酒精刺激下,他的神经系统严重麻痹,嘴里嘟了一句什么,向那坟挥了挥手,转身准备离去。他身体摇摇晃晃,眼睛也渐张渐闭,但这是,他好像看见了,满天的枫叶落下,像一个个飞舞的血蝴蝶,最终落到地下,结束了它的生命,化作了尘土。
他甩了甩头,清醒了一下神经,像没看见这一切,离去。去罢片刻,又回来,不为别的,只为揣上一把土,一把那个坟前的土,他认为他兄弟的土。走了,一去不复返。
枫叶落罢,满地血红,坟头,碑上,碑前,坟边,遍地的枫叶。是他的兄弟?不,那只是个偶然,就像当初飘落在那个坟头的枫叶一样,只是个偶然。
我其实就在那颗枫树下,目睹了那个偶然,想起了那个人是谁,奋力去追,但我已腐烂,只剩下尸骨残骸。由他去吧,这坟间,那个不是为了一个诺言,一句诚诺来到此地,此种事,少见多怪,无足为异。这,只不过是这坟间的插曲。
又过数日,路人在此地又发现一尸体,将其埋葬,这时,一把尘土从他衣兜中滑落,藐视清楚,又貌似不认识。
他是那座坟下的残骸的兄弟?那只是次偶然?他是我等的那个人?
让答案留给天。
在这坟间,一切,依旧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