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哒哒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郑愁予《错误》
凌大人家的前进名唤雪茵,生得娇小玲珑。有白雪般幼嫩的肌肤,有带着青草般的春天的气息,那双闪光的明眸,时常含着流动的液体,像清晨叶上的露水,仿佛轻轻触及便会悄然滑落。16岁之前,雪茵的生活里只有芳馨的闺房,精致的梳妆台,美丽的饰品以及三月春帷后姹紫嫣红的花朵。再者就是那扇尘封的常年紧闭的红木的带着大锁的门连带灰色的青石的高高的围墙――凌大人常年在外做官,家中没有男丁,也少有人来拜访。
家中有一间楼阁,虽然算不上是小城里的置高点,也能数一数二,只是钥匙从来都掌握在父亲手中――一个合格的富家小姐是不能被外面的污浊世风侵蚀的。
16年来,她的世界里只有规则形状的院子上的天空,或晴或阴,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有时候她能听到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时而夹杂着人们的欢声笑语。她常常会想,外面也许有蝴蝶亲吻着花朵,蜜蜂在花丛中来来回回,跳着欢乐的舞蹈,黄莺在枝头唱着动听的歌儿,池塘里还有鱼儿,绝不像家中花园里的那般单一而缺乏生命力,而是难言其名的可爱的小鱼儿,身上有斑斓的花纹,在开落的莲花丛中游动……还有人,外面一定有很多人,至少几十个,或者几百个,再或者就是她难以想像的多。他们有的行色匆匆,有的镇定自若;有的面带愠色,有的笑颜如花;有的以马代步,有的漫步其中……一切都会很美,全不像这里,压抑地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啊,凌大人荣升吏部尚书,回家省亲。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雪茵竟偷拿了爹爹的钥匙,爬上了她心怡已久的楼阁――通往外面的世界。
当她轻轻推开窗户,第一眼便看到一个男子,骑着一匹马,向这边走来。她深情地看着他,只是,他随意地一抬头,正好和她的目光汇聚一点。她淡然一笑,脸上泛着红晕,而他只是又轻轻把头低下,眼里带着澄澈的光亮。
雪茵想,为什么自己的生活里只有白纸黑字,至多是彩线做点女红,而他却有如此丰富的人生?为什么她要一生所在牢笼般的深闺中,而他却能为了自己的理想奔向远方?为什么他是如此的干净,在外面漂泊却依然纯洁地让人心动?她只是想看看他的世界,是不是真的有七彩的颜色,然后汇聚到一起,白的鲜亮,正如他眼里淡淡的清澈。
等待着,等待着,他终于还是没有再出现。也许,毕竟他只是个过客。
西洋的余辉笼罩着整个春天的大地,是的,万物都复苏了。
一男子带着聘礼兴冲冲地去凌府求亲,就是那个清澈的他。他早听说凌家小姐相貌出众,才德兼备。科他却似乎被当面泼了盆凉水――他看到的只是黑色的纱帐,白色的挽联――凌小姐不久前从楼阁上跳下去自杀了。但唯有在那是她是幸福的,眼前是全新的,干净美丽的世界,有他。她感到自己长出了一双翅膀,正被召往天堂。
他的眼里已再没有了昔日的清澈,污浊的眼泪湮没了所有的美好。为了她,他骑着快马带着理想离开;为了她,他骑着快马怀着喜悦归来。但,在雪茵的生命中,仿佛他永远都只是个过客。
我哒哒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