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个少年有着全世界最明亮的眼睛。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一晃一晃的。
我揉揉发胀的双眼,把书翻到下一页。
这里是一家咖啡馆,店牌名叫夏日阳光。这里装修的青春亮眼,是年轻人常来的地方。我也是在这里的常客之一。
我喜欢在午后来到这里,点一杯醇香的蓝山咖啡,带一本喜爱的书,就这么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下午的时间。我很享受这段来之不易的慵懒又惬意的时光,就像这家店的点名一样,给人温暖又舒服的感觉。
我喜欢看那些文字平淡朴实却又温馨的书,有一种淡淡的亲切感。我尤其喜欢看青春小说,看那些或明媚,或张扬,或忧伤的故事,往往自己也陷入那爱恨情仇交织的故事中,或恬静微笑,或暗自垂泪。
那天午后,我信步来到这家咖啡馆,打算再呆一下午的时间。我轻轻推开门,听到店里播放的美妙悦耳的音乐,不由得浅浅一笑。
“哟,你是今天下午第一个到的呢。”吧台上的那名男子抬起头来,冲我一笑。
我微微颔首,向他要了杯咖啡,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他端来一杯咖啡,又重新回到吧台那儿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没有客人来。真奇怪,平时都有很多人的。
我没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看书。
倒是他先打破了这个有些尴尬的局面。
他突然问我说:“你是这里的常客吧?为什么其他人都有人陪着,就只有你一个人自己来呢?”
我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涩涩的疼,却也不好说出口,手握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我装作不在意的说·:“一个人怎么了?我喜欢一个人。“
”哦,“他回答说,”我认为你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尤其是女生,一般都是有一俩个要好的朋友的,做什么都在一起。“
”我没朋友。“我淡淡地说。
”······哦,那真对不起。”他有些歉意地说。
“没事。”
气氛突然就又有些尴尬了,而且更甚于从前。不过这次打破局面的不是他了,而是一个少年。
即使过了多久,我想我都不会忘记,那个少年,带着那般明亮耀眼的双眼,衣衫被奔跑带起来的风吹得鼓鼓的,就那么,就那么,突兀的闯入我的世界。
他冲进来,大声喊着:“哥!这次篮球比赛,我又赢了!“
男子的眼神温柔,他宠溺的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说:”恭喜啊,我弟弟就是厉害。“
少年扬了扬下巴,得意地说:”那是当然。“
我微微低头,想以读书来掩饰自己的落寞。
谁知这时,男子突然转过头,满含笑意对我说:”不如你就和我弟弟成为朋友吧。“
我被惊到了,满脸困惑的望着他。少年亦很惊讶,他出声问道:”为什么?我和她不熟啊!她是谁啊?哥,你认识吗?“
男子眨了眨眼睛,有些戏谑地说:”现在就会认识了,各自介绍一下自己吧。“之后,他望向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答道:“我叫许希娅。”
男子又望向少年,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我叫赵凌。“
”好了,俩个人都认识了,”男子笑眯眯地说,“那么,我说一下我自己,我叫赵卿。握个手吧。”
我们三人就这么认识了。我莫名其妙就和他们成为好友了。
想想就匪夷所思。
我仍旧在有空时去坐坐,偶尔和他们聊聊天。赵凌很幽默,每次去他都给我讲一些有趣的事,我都很喜欢听。
我很珍惜他们,他们是我唯一的俩个朋友。
我很内向,不愿与人交流,总是小心翼翼的缩进自己的壳里,怕受到伤害。事实上,我确实收到过伤害,虽小,但在年幼的孩子眼里,确实很大很痛的一件事。
小时候,我家境好,爸爸妈妈都是老师,并且跟教我的老师关系很好。我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穿,好多好多的书可以看,很多女生愿意和我做朋友。
可是越长大,嫉妒心越强,他们跟我做朋友的目的变了,依然像以前一样表面上对我好,背地却说尽了我的坏话。
我不知道,从来不知道,友情已经变了质,而且面目全非。那些我自以为熟悉的面孔,逐渐模糊,直到完全消失。
当我知道真相时,只觉得世界都黑了一片。
我嘲讽似的笑着,笑世界,更笑自己。我真的好傻,被人骗了那么多年,依然天真的认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是班里最受欢迎的女孩,现在看来······我真是蠢透了。
我流了泪,心很痛很痛,可我不能让人看出来,依然微笑着,笑得脸都僵了,还笑着。
一面暗自神伤,一面笑对众生。
我把这晦涩的记忆藏在内心深处,希望有一天可以忘记。
可我没想到,遇见他,可以如沐春风,不胜欢喜。
二你是我的脚步抵达不到的地方
我开始期待去找他们聊天的日子。
我是一名高中生,偶尔放假,在作业都做完时,才能出来看书,但每一次去,都是我记忆里最美的时光。
赵凌常常在那里,我去十次有九次能遇见他。至于赵卿,夏日阳光就是他开的,他不在那里才怪。
我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有一种很轻松的气氛,那是家里很少有的,不,根本就是没有。
我心里很清楚,爷爷奶奶喜欢男孩,不喜欢女孩。当初母亲生我时,全家人都期盼是个男孩,没想到,我却是个女孩。
我生下来,就使跟我最亲近的家人失望了。我本来就是个被嫌弃的人吧。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对我淡淡的吧。
抱着这个想法,我变得内向,自卑。每每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在父母怀里撒娇时,我都忍不住想哭,所以我每每都转过头,不想看见。
我也渴望爱,我也是个被人需要,被人宠,被人爱的小孩,可为什么没人心疼我?
渐渐地,我长大了,也懂得掩饰自己的内心。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大不了我就一个人,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但是独自走在人群中的那种孤寂感,没有父母,没有朋友,那是我回忆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它像一个噩梦,常常使我在梦中惊醒。
所以,我异常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友谊,惟恐是镜花水月,轻轻一碰,就碎了。
他们就像是我生命里最耀眼的阳光,我贪恋他们身上的温暖。
赵凌与我同级,而且与我同校,不过不同班。偶尔还是能遇见的。
他是个人缘很好的人,与我完全不同。他就像太阳那般耀眼,而我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仰望着他的光芒。我是那般卑微,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说不羡慕都是假的。
我想靠近再靠近他一点,却悲伤地发现,我和他的距离那么远,那么远,远的我踮起脚尖,却仍够不到他。
他能够和我做朋友,我想,就足够了吧。不要奢望太多了,那根本不属于我,那是我的脚步抵达不到的地方。
不要期望太多,以免失望太多。
原谅我,就是这么胆小又卑微。想要的东西却没有勇气争取。
三你微微转头,冲我轻轻笑,从此,我的世界为你倾倒
如果说我的世界黑白一片,那么他就是唯一的色彩,他装点了我的世界。
有时候我们俩班同上体育课,那是我过的最紧张,最快乐的一节课。
我渴望他能看到我,却又怕他看到我很丑的样子,我下意识地希望能给他留下好的印象。
有时候,我悄悄望着他,却总是在他看到我的时候匆忙转过头。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有一天,他约我放学一起去赵卿的咖啡馆,我鬼使神差就答应了,其实那天我还有很多作业的,但不知为什么,就那么答应了。一路上,他不停向我讲述学校发生过的趣事,我只是静静的听,努力跟上他欢快的脚步,时不时莞尔一笑。
我至今还记得,那个黄昏,那片夕阳,以及那个少年,带着璀璨的笑容,微微转头,冲我轻轻笑,从此,我的世界再无其他,只有那使我忘却所有的笑容。
到了咖啡馆,我看到了赵卿,他把玩着手机,听到声响,抬起头,冲我们微笑:“来了吗?挺快的。“
赵凌随意找了个位置,放下书包,说:“今天不多说了,我还有作业呢。”说完,他看向我,微微一笑:“你也写作业吧。”
我有些不解:“你约我来这里,就是写作业?”
“是啊,”他说,“以后咱们一起在这写作业吧,我一人怪无聊的。”
‘那你怎么选我了?“我有些小小的期待。
“不可以吗?”他边翻开书,边说,“你不愿意吗?”
我摇摇头,说:“当然不是,只不过有些好奇而已。”
他说:“赶紧写作业吧,我可不想因为写不完作业而被老师狠训一顿。”
我笑了,说:“好啊。”
那个黄昏,夕阳透过窗户,靠窗的少年的身边被镶上一层耀眼的金边,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鼻上细小的绒毛。
也是那个瞬间,我的心狠狠颤抖了一下,我迅速转头,想掩饰自己的慌乱。
也是那时,他拿起作业本,想向我问一道题,他的身子靠近了我些,我只觉得心跳无比的快,脸很热很热,傻傻的。他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一脸不解:“你怎么了?脸很红啊。是不是发烧了?“说着,就要摸我的额头。
我猛地反应过来,忙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你要问什么?”
“没事就好,”他微笑,“是这道题,你看看······”
知道我回家,我的脑袋一直晕晕乎乎的,脑海里一直是他微笑的模样。
我傻笑。
我知道,我陷进去了,而且不能自拔了。
那天晚上,我捧着脸,嘴角扬起很小很小的弧度。我望着满天的星星,在心里悄悄许下一个愿望:“永不分离。”
那晚的星星很亮,我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你的身影。你的眉眼,你的发,你的笑容······你成了我世界的唯一。
我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了你,从此沉沦。
四我对你的最后记忆,是你转身离去的背影
我不知该怎样形容我对赵凌的感觉,那是我活了十几年都没有过的感觉。
但赵卿似乎知道,他每一次看我的眼神都意味深长,表情似笑非笑,弄得我每次都莫名其妙的,却偏偏摸不到头绪。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们三人仍常常坐在夏日阳光聊天。那些细小的感动与幸福,随着时间的流逝,悄悄积在柔软的心底,一层又一层。
那一年,我上了高二,赵凌上了高三。
高三的毕业生一般都是忙的,一天的时间恨不得掰成两天用,因此,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常常是我独自去咖啡馆,独自地做作业。赵卿倒是时常和我说话,只是我上高二了,也比以前忙了,不愿太搭话。赵卿说了几次,见我很忙,也沉默下来。
偶尔在学校遇见赵凌,他也是匆匆忙忙的,有时和我打招呼,有时干脆擦肩而过。我不怪他,他真的很忙。有次我去咖啡馆听赵卿说,他每晚都学到凌晨,早上又必须很早起来。他是个好学生,很要强,不允许自己落后于他人。
我很心疼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他的眼睛时常挂着两个黑眼圈,却仍逞强地笑着,告诉别人,我没事,挺好的。
我期盼时间快点过去,却又害怕它迅速溜走。一旦他高考完事,考上个好大学,就要去别的,陌生的城市了。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我就一直带着这个矛盾的心情直到赵凌高考。
他高考那天下了这几个月的第一场雨。雨丝细细的、清清凉凉的,“哗哗”地落下来。那天,我望着那雨丝,它们就像一根根线,密密的缠绕在我的心上,越勒越紧,直到不能呼吸。
后来我再去咖啡馆时,赵凌和赵卿都在,他们谈得很开心。我推开门,赵凌笑着回头,看是我,无比兴奋的说:“希娅,我考上A大了!恭喜我吧。“
我笑笑,说:”恭喜恭喜,考上A大很了不起了。“
他又说:“我下周就走了,出去放松放松,就不回来了,直接去学校。”
他仍得意地冲我笑,我的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就要走了,A大,离这儿有多远啊。我们岂不是要分开很久很久了。
我假装毫不在意地和他们聊天,大笑,心里却在哭。
赵凌,赵凌,你就要走了,离开我了,那我怎么办啊?你不在了,我的世界里的光也要淡了。以后我心里的委屈,难过,失望,对谁说呢?你真坏,你把我拉到洒满阳光的世界,给我最美的一切,却又在我最幸福的时候离开,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允许你进入我的世界后,却又匆匆离去了吗?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两年,而你却要走了,很长时间都不回来了。之后我们聊了一段时间,赵凌有事先走了,只剩我和赵卿。
沉默持续在我们身边,我和他都不说话。
许久,他开口:“希娅,你很伤心,是吗?”
我怔了一下,随后,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早就察觉你的不对劲了,只是没加注意。”他微微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也许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你们认识。”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说:”不,认识你们,我从未后悔过。就算伤心,我也心甘情愿。再说了,赵凌考上好大学,我也为他高兴啊。“我勉强地笑笑,掩饰着自己已在偷偷哭泣的内心。
他望着我,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他说:”许希娅,其实你在哭,是吗?“
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我稍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对他说:”没有啊,我很好。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飞快离去。
我怕再晚一秒,我的眼泪就会掉下来,我有我的自尊心,我不愿让人看到我的眼泪。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自己是那般孤寂。
那个给我温暖的人,就要走了,离开我的世界。
心里就像有无数根针,密密麻麻的扎着自己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但依旧很疼、很疼。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坐在床上,望了一夜的星星,看它们出现,又离开。
赵凌走的那天,我去送他。
他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带着满脸的笑容,冲我挥了挥手。我走过去,也努力地笑着望着他。
临走时,他对我说:”希娅,你要努力,争取和我考上同样的大学啊。我在那里等你。“
我只浅笑,低头不语。以我的成绩,连A大的录取分数线的边都达不到,考它纯属痴人说梦。要不然,我怎么会那么伤心呢?因为我知道,我永远追不上他了,我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即使我和他同在一个城市念大学又怎样,我们的差距一点也不会少。但我仍说:”好,我会努力。“
他笑得更开心了,我深深的望着他,想把这个笑容记一辈子,一辈子不会忘。
我就那么看着,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变小,一点一点,直到消失在尽头。
再回首,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