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阴冷的带着泥垢的墙,下是一团枯黄的杂草,近了清晰可见的是白色的正在蠕动的蛆在那杂草中渐渐变得巨大,你能看见它正在蚕噬着还带着最后腐肉的白骨,带着贪婪与血腥。
残酷地钟声想起,银白的,生锈的,光滑的,血腥的,崇高的,威严的,封建的,骄傲的,他举起神圣的,肮脏的,荣誉的刀朝着那罪犯斩去,登时,那人的肠子蜂拥而出,弯弯曲曲的,恶心的还带着屎的恶臭,五颜六色的,鲜红的血腥,那人受了腰斩之刑的半截身子像笨拙的蜻蜓,垂死的挥舞着他的翅膀,扭曲的,可怖的脸上,显现的分明是极致的痛苦。刽子手也倒吸口凉气,神圣的职业道德使他迅速镇定,又一刀下去,在这糜乱的校场上,无数的人来观看这残酷的胜利。金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无限威严中的残酷,无限残酷中的信仰,无限信仰中的酷刑。那是封建的末尾的长长的哀音,垂死的濒临死静的最后的挣扎。
她披散着头发,像狗一样的,像狗一样的默默哭泣着,凄清,冷漠,又绝望。亲爱的县太爷呀!俺是你的干女儿呀!是让你无数次登上极乐的,怀了你的骨肉的千娇百媚的大脚狗肉西施孙眉娘呀!俺爹要被那嗜血的!不是人的赵甲施以酷刑啊!可是你为何拒俺于门外?
校场上俺看着俺爹慷慨赴死,那极刑啊!俺嘶喊着,爹,爹。俺像疯了的母狮,绝望的哭泣,看着俺爹被钉在那檀木柱上。那些曾经骂俺水性杨花的女人也来同情俺,俺的爹十大英雄啊!爹呀!我丧失了理智的疯狂的希望你活着。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明日,俺的爹就可以脱离这无止境的痛苦啊!可是,当俺来到校场时,却看见赵甲正举起他鸡爪似的白嫩恶心的小手向俺那负了心的可恶的县太爷拼命地捆去,只见俺爹的发白的嘴唇蠕动着,肮脏发臭的,遍体鳞伤的躯体剧烈的抖动着,俺知道,他此刻只求速死,他的心愿了了,他的猫腔的猫子猫孙以在他的面前演了出大戏,他的灵魂回到了黄土高坡,只剩下躯体在这里备受折磨。俺抡起巨石在后面拼了死劲砸向赵甲,他没想到这突变,只想到他刚才死去的儿子,只见他的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便怏怏地倒去。而此刻,暗夜里独自挣扎的惊恐,看着俺爹受到极刑的绝望,杀死赵甲后的彷徨,俺颓然的逃跑,颓唐的失去了魂的,我想大叫,想发泄,却什么也做不了,在这暗夜中漫无边际的走向灭迹……
无尽绝望中的希望,无尽希望中的绝望。在挣扎中彷徨,在彷徨中挣扎,哪怕是万劫不复的悲哀,是处以极刑的痛苦的死去,也要追逐梦想的活着。初见孙眉娘,总觉着她就是一个荡妇,只是莫言书中的情人,仅此而已。看到末却觉得她也是有铮铮烈骨的,她不过是封建祭坛的祀品,乱世中孤独无依的浮萍,她撕了声的疯狂的呐喊,奢望着时代能听见她的声音。一声声的凄清到震天撼地,一声声的绝望到撕心裂肺。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亲爱的,在这个时代的我们总是身不由己,我们质疑这个时代的制度,在暗夜中宁愿绝望,在绝望中宁愿死去。宣泄着那些的身不由己。嘻嘻!无止境的痛苦席卷来。也成不了孙眉娘的铁骨铮铮,风流翩翩;也成不了孙丙的英雄壮烈,慷慨赴死,成就了自我,成就了猫腔,成就了檀香刑!
我在苟延残喘,在吸着鸦片度日,在痛苦中放纵,在糜乱‘成就’自我;我在清贫度日,在痛苦中寻求超脱,在迷失中找到自我,在这里看着时代的年轮画着一个个无止境的句号,在这生命起点的地方看着渺小而庞大的我在时代的一角默默演奏。终将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终将有人不再记得我的名字,亦终将长眠于这个时代的零星一角。
我尝试着在这个渺小的地方嘶喊。一束白光显现于眼前。我看见孙丙慈祥的看着我。
“我幻想着日子有一天能过的好起来,是的,达到了,房子,车子,票子,家,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越是觉得身不由己,我不得不每日每夜的看书,学习,在激烈的竞争中看到的并非竞争与合作,越来越多的人使出浑身的解数钻法律的空子,报假账,然后就是陷害,勾心斗角。我幻想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佳话。可是看到的却是小三泛滥,越有钱的婚姻往往是越不幸的。我幻想着日子好了,一家人合家欢乐,团团圆圆的吃饭,可是如今连见面的机会也少得可怜,都是各奔东西忙事业去了……”说着说着我竟眼泪再也克制不住的流下。哽咽的无法再说下去。
“孩子,真的是这样的吗?”我看着孙丙摸着他的胸口。
真的是这样的吗?
“孩子,世人总是抱怨于而今自己所处的时代。你知道吗?我的一生成就了我的猫腔大戏。我曾幻想普普通通的带着猫腔,活着。妻儿被辱杀时是歇斯底里的“长歌痛哭”,揭竿反抗时是亢奋人心的“神坛魇语”,身受檀香刑时的则是凄凉哀婉的“常猫哭灵”。为了演好檀香刑这出大戏,我选择了等待的生。我看到的是我自身的无数次的升华。而今你说的尔虞我诈,贪官污吏,难道不也是这个时代腐臭的零星一角。为什么受到这些的影响不能做你自己,为什么不尝试着,不再这么身不由己的生,为着自己所想的去奋斗,为着明日的朝阳去奉献一生。再多的艰难又有什么呢?巨大的成功都是在无数人的努力与脚印下共同成就,所谓的英雄不过是推波助澜,而成功是无数人的堆砌。而我只是无数反抗着的缩影。生命,活着,难道就要追寻快乐吗?不!那是追寻信念的过程!”
惶惶地,哪还有什么孙丙呀?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木愣中的我。什么是身不由己?无非是庸人的借口。我还有什么理由去逃避呢?还有什么理由去随波逐流呢?还有什么理由去放纵自我呢?还有什么理由去自甘平庸呢?末了,向远方走去,我知道那里有花,有树,有你,有梦想,有温暖,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