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妹抬头看看天边,低头看看艇边。过了一会儿,见那落在艇边水里的月儿,还是一个样儿地闪动,晃碎,拉长。她又把头抬起,月儿只慢慢地往上移动了一点,弯弯的一勾淡黄。
堤尾下,七八条有篷的小艇在等候着。该点灯啦,阿婆是最后摸出火柴的。划了一根,熄了;又划了一根,着了。手挡住风,刚凑近灯捻边儿,手却颤了一下,风一吹,灯又熄了。
“阿婆,让我来点吧。”孙女婉妹说着,从艇弦边走了过去。阿婆坐在一边:“唉,人老了,老了。”婉妹一下划着火柴,灯埝的火焰跳了跳,灯亮了。然后她按下挡风玻璃,把灯挂在艇篷上。
婉妹的爸妈出海遇难了。二叔嫌弃阿婆,阿婆就买来了小艇,接送上岸和回船的人。婉妹小学未毕业,便来帮阿婆摇橹。
此时,没人搭船,婉妹又坐在艇弦边,双脚伸到水里,踢着月儿,溅起了银色的水花。瞬时,月儿破碎了。然而,水花刚消失在水面月儿又在那儿闪动,晃碎,拉长。她不明白,月儿怎会映在海里,总跟在艇边。
校园的上空也有一轮月儿,那时她和润玲下了自修,手拉着手,风轻轻柔柔地吹来,抚着她们的脸蛋。月儿仿佛眨眼间升起的,月光从窗边洒进,照在她们的身上……
这时,上岸去的人陆续回来了。摇艇的一见他们的出现,全部大声招呼:“往这来呀!往这来呀!”声音很急切,竹篱在空中交叉画着弧。阿婆也争着喊,但嗓音嘶哑。瞧着回船的人往别的艇走去,,她喊得更竭力。喊一声,喘一会儿。
婉妹站在阿婆背后,心里着急。想帮阿婆喊,几次没喊出声。送头一批回船的差不多回来了。终于,婉妹怯怯地喊了一句,顿了顿又喊了第二句:“搭艇的,往这儿来呀!”
也许在这里第一次听到这么童稚的声音,回船的人注意到阿婆的艇,向它走去。婉妹忽地呆住了,原来上艇的竟是自己那班的老同学,也许是参加学校晚会回来,他们脸上化妆油彩还没抹净,手中的鲜花、奖状在夜里闪着光。
这时,总在人群里的润玲也认出了婉妹,大声叫道:“婉妹,是你呀!唉唉,要是你今晚在场,我们唱歌也不会输给三班了!”
“是啊!是啊!”
艇上的同学都认出了婉妹,七嘴八舌。
婉妹没有说话,她的喉咙哽住了,泪水无声地滴了下来。
小船在悠悠地前行。月儿跟在艇边,缺了又圆,圆了又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