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已落在海平面之上,却仍竭力释放光芒,将卷云晕染成绚烂的红霞,光芒映在水面上,带走细碎的光点。黑白相间的海鸥盘旋在高空低低鸣叫,妄图从满载的渔船上衔去一条鱼,又畏于渔夫的船桨而只能远远窥伺。
我漫步于海滩上,在一天的劳作后,日暮之景洗涤了精神上的疲劳,呆呆驻足望这美景。但这美景的一角突兀插入了奇形的影,我向那边看去。
狰狞而突出的鱼骨伏在地上,空洞洞的眼窝直视夕阳,它惨白又落魄,毫无生息。在它一旁,是一位老人,他怔怔望着鱼骨,脸部线条沉默而坚毅。我愕然看这骨架,是怎样的人钓上来这样的鱼呢?是这位老人吗?
我走近老人,大声向他问道:“老人家,您这条大鱼,是您钓上来的么?”他身形一顿,佝偻的背直了起来。他本坐在地上,此刻哆哆嗦嗦地以手撑地,想站起来,却脚下一滑,身不受控制地向前摔去。他急以双手撑地,脖上青筋暴起,咬着牙,以干瘪的腿支撑身子,终于站起来。他眉宇间尚带着一份低落,却很快掩饰过去,他的手仿佛用力过猛,不断抖动着。眉头舒展开来,嘴角也微微上扬,却最终抿成一条线,道:“是啊,只可惜被鲨鱼分吃了,不过那鲨鱼也没讨得了好。”
这鱼,这狰然而巨大的鱼,竟真是这位瘦弱的老人钓上来的?这可是我都从未有过的战绩!我不禁问道:“您叫?”“圣地亚哥,”老人平静回答,“并不是什么有名人物。”
“圣地亚哥?是那位掰手腕从无败绩的圣地亚哥?”我讶然出声,打量眼前这衰弱的老人。
“那是我,”他显出一抹自豪,将目光移向鱼骨架,又直直注视我的眼睛,他一挑眉,“小伙子,你不信?那要不要来比试一下?”
我自是乐意,握上老人犹不断颤抖,布满褶皱的手。这手显得如此苍老,似乎一折便会断掉似的,我几乎笃定了我赢的结果。比试开始了,老人浑浊的眼蓦然锐利起来,他死死盯着我,嘴角尚带着一丝笑意,就好像狮子在漫不经心地逗弄猎物。他看似无力的手在一瞬间充满力量,扼住我的手,让我动弹不得。这样一个老人,这样衰老的身躯里竟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我输了。老人仿佛松了口气,伸出抖动的手,揩了揩汗,咧开嘴笑了起来。我们一同坐在海滩边,看夕阳西下。那鱼骨被愈发昏沉的暮光照着,却愈发白亮耀眼,仿佛随时可能醒来,再翔于海底。
老人起身了,我要扶他,却被他温和又坚定地制止。他一步一步背着暮光与鱼骨向小屋走去,一旁系着的破旧小船漾出水波,将他在沙上的清晰脚印于顷刻间冲刷干净,只余他对我告别的声音:“小伙子,再见,早些回家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说不定我们会在海上相遇。”
夕阳、鱼骨、老人。这场景深深映刻在我脑海中。这就是我与圣地亚哥的偶然相遇,我庆幸与他偶遇,我遇到的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一副永不服输的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