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孤独的旅人。
我总是这样,背着我鼓鼓囊囊的背包,穿着一条水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登上一座座山,攀上一道道峰......
在到达那个我想要的目标后,手搭凉棚、眼睛微眯,瞳孔骤然缩小,望着接踵而来的另一座山、另一道峰,数不完望不尽的远方。
每当那时,我都会觉得有几朵礼花在我耳边悄悄绽开,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喟叹——我的眼睛在凛冽寒风中流过泪水,我的头发在摇曳椰林下不羁上扬。
我感受别人经历不到的生命,我路过别人到达不了的远方。
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是跟着我的脚步走的。是什么怂恿我这么多年从南到北,永不停歇?一定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驱赶我,让我不停地追寻那个“远方”。
常常想着自己如旅行家般风餐露宿,一定是在追寻别人眼中看不到的景色。那遒劲于热浪之中的红柳、那凛冽于寒风之中的腊梅,那如梦如幻的景色,才是我想要到达的远方吧?
可是,在周而复始的探索、行走后,我开始迷惘、质疑:难道一睹那些稍纵即逝的美景就是我要的远方?难道所谓的“远方”就仅仅是为了满足我的眼睛?我开始动摇,甚至开始明白:我之所以一直在路上,是因为我根本不敢停歇。似乎我一停下脚步,就会有人从阴影中跑出来,毫不留情地敲敲我那一副破落的躯壳,指着里边空荡荡的回声,告诉我,“你其实什么也没有。”
我依然孜孜不倦地追寻、探索。我的眼睛已经胀得发疼,我的心却空的发痒。
直到那一个落日西沉的黄昏,我路过那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
当微风在清凉的黄昏里颤颤悠悠时,我正站在村口的一棵老榆树下,举目凝望。袅袅炊烟已徐徐飘起,空气中也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饭香。村子不大,人也不多,但却沉甸甸地溢着一种叫做“生活”的人间烟火。
我摇摇头——我认为我不属于这里。正当我欲转身离开时,几幅画面猝不及防的跌进我的眼中:暮色微沉,一个刚在农田干完活的男人,肩膀上扛着几把裹满泥土的铁锹,正与村口买小玩艺的小贩大声争执着什么,好像是为了便宜几个钱,把娃娃梦寐以求的那个“金箍棒”带回家;一个女人正拉扯着几个孩童,在一个小木桌上吃饭,看着孩子吃着可口的饭菜,笑得心满意足,却又转过身去,偷偷从打了几个补丁的衣服下拿出半个干瘪的馍......
我的眼眶有些温热,却再也挪不动半步,静静地坐在那棵榆树下,任凭零落的枯叶散满肩头。这时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了我的身旁,如拉家常般,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的“生活”。不远处的小山丘,有几个孩童跑着跳着过来了,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令人沉醉......
我突然就觉得不知所措。
似羽毛拂过心尖,心里是说不出的暖意,好像一下子沉甸甸的,这是未曾有过的丰实。
我终于明白我追寻的远方是什么了。
也许我曾经很久很久都在执迷不悔,我的眼睛令我不满足于任何美景。但当晨光微曦,心上那层薄雾散去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只是想要一个心灵的归宿啊——一个让我的红心炽热地跳动、让我的生命归于沉寂的家。
我不是一个孤独的旅人,我心上有个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