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疏影下,阳光稀疏地照着我的眼睛,刺眼的光芒让我不敢靠近,也许,这就注定了我是一个生存在黑暗中的人。
望着树上羽扇纶巾的少年,吊儿郎当的模样只会让鲜少人看到眼底的挣扎的嗜血,是一个极美的人儿,有些雌雄莫辩的轮廓,最耀眼的是那火红色的长发,像一团暴戾因子的隐藏,带着妖冶而脆弱的美感,那双镶嵌在绝美侧脸上的如履薄冰的蓝眸,隐隐带着一点邪佞。轻笑了一声,别过头去。
“你怕光?”他开口问,好听的声音魅惑人心,撩人心魂,如若山谷中蜿蜒而来的琴声,诉说着难以言喻的忧伤,是那样的如同伶仃,像是不想惊醒一个美好的梦境。
温柔似水的声音让我不觉一震,这个人好陌生,却又好熟悉。他炙热的目光就那样看着我,仿佛看着一个隔世经年的梦,一个久别重逢的恋人。
见我没有反应,反而充满敌意地看着他,少年非但不闹,而且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柄玉箫,晶莹透亮的箫身,像是一块雕刻清丽的玉。可以想象这把箫的主人是多么地淡漠。
淡漠?想到这个词,我不禁哑然一笑,永远和我非菸没有关系,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寒舞杀手,惯以嗜血鬼魅着称。
他并不理我嘴角的嘲讽,有点怜惜地看着我的紫发,那样如梦如幻的紫发。三年前的记忆,一概全失,我也不知道,自从卫祠把我带来,就一直是这样了,我也不想去问。
开始吹萧了,先是悠扬的琴声缓缓流泻而出,如同伶仃泉水,从山溪小涧中踏月而来,如缓缓萦绕在周围的萤火一般烂漫,犹如梦境中朦胧的轻纱,很温和的曲调。后来,越来越火烈的调子,如同两个相恋地人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么的感人肺腑。
突然头疼欲裂,脑中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谁知,却是泪水先夺眶而出!
你白衣上的点点血红是我一世浮华。
小时候,世家顾府的下人都叫我长小姐,父亲是顾府家主,母亲是顾府主母,在十四岁那时,我天真烂漫。
顾家一世忠良,却被太子污蔑了个谋反的罪名,诛九族的大罪。就算流年染过沧桑,我也忘不掉那嘈杂的冰冷刀声,哭喊声,爹的身上穿的不再是绣有大蟒的紫袍,而是一身脏污的囚衣,血迹斑斑,面容麻木而颓废。
不复昔日。
十四年的锦衣玉食已如流水逝去,全府上下,只有我逃了,赤着脚,鲜血从发尖滴下,我甚至忘了回头看看被火染红的顾府,头也不回。
我心里的恨蔓延着,我希望有一天能强大起来,让所有人都不敢嘲笑我,蹂躏我。
几天的庸庸碌碌,上天是眷顾我的。仿佛不沾染一丝尘世华浮的白衣少年,绝世的容颜,那张狂如火的红发,冰冷淡漠的蓝眸,淡淡勾起的唇角却没有一丝温度,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到我面前,递给我一支朱红色的镯子:跟我走。那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是肮脏年岁里唯一的光,他说,他叫非绝。
非绝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就像他蓝色眸子里总氤氲着的忧伤一样,永远深不见底。
但我不介意,他的心是柔软的,便是我的归属。
仅仅两个月的相处,朦胧青涩的岁月中,我恋上了他,注定成就一段悲哀。
记得那天的旖旎色彩。非绝俊秀的容颜略展,透出邪魅的光亮,相拥而至,贴上姣丽的柔软,清甜带着淡淡的冷漠,刹那间泪的苦涩进入唇中。
可我错了,我沉沦在了他温柔的吻里,就注定了我将遍体鳞伤,谁知会体无完肤?
那把没有温度,雪亮的匕首,不带一丝怜惜地刺入我的胸膛,美眸慢慢放大,一把推开非绝,看着胸口的伤痕,淙淙地流着血,像一朵盛开的妖娆彼岸。
撑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我问他,为……为什么?
呵。他轻笑,却没有回答。
后来,我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一间装饰淡雅的屋子内了,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白衣决绝的老者。
头疼欲裂,我是谁?我叫什么?
“你还是受着伤,躺着吧。”老者眼中闪烁着隐晦不明的光。
“我是谁……”虚弱的声音,像是干涸的泉水。
“我也不知。”老者端起一碗药水,放在床边,道,“暂且称你非菸吧。”
“敢问前辈尊名。”撑着疼痛,我狐疑地看着那个老者。
“卫祠。”卫祠淡淡地回答,却是将我按在床上,轻声说:“我是在山上采药的时候看见你的,当时心脏已不见,却还是尚有生机,那个差点要了你命的人,看来很迟疑啊。”
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好点头,看来应该是我的仇家。手不自觉触到脉搏,我竟是有武功?而且内功深厚,轻笑,看来运气不错。
转头,诧异间看到自己的紫发,妖娆高贵的颜色,像是妖精才会有的头发。按耐不住好奇,让卫祠给我拿来一面镜子。
镜中的我,青涩的娇颜上是一琼鼻朱唇,双紫色的却毫无杂质的眸子,可隐隐可以看见眸底迷惘的彷徨,如水滴般嫩白透明的耳垂,如果那双眼睛是蓝色而纯净的,该多好。没曾想,我竟然会这样想!蓝色,对于我来说,有什么特殊含义么?不知道。
跟着卫祠学习六艺,学习轻功,学习武功……十五岁的年华悄然滑过。
听闻卫祠吹奏的一曲箫音,我恍然间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还有那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人背叛过我!
我的高傲,决不允许这样的失败!我要复仇,报复那剜心之仇!
卫祠显然对我这种偏激表现报以无奈,我变得冷漠无情,嗜血残杀,心狠手辣。伪装自己,带上那左面有曼珠沙华的面具,永远将以往的容颜封锁,也封锁了往事如烟。
回忆过后,我冷眼再次看向头顶的少年,肃杀冷酷!这是我第二次听这首曲子,第一次是卫祠,据说世间只有二人会,那么,白衣翩跹的他,就是非绝!
那个掏我心,而永远将我冷化的……曾经爱过的人。
非绝似是知道我想起来了,他竟然没有出奇或是慌乱。
只是淡淡地笑着,说,我的心,等你来取,菸儿。
菸儿,多熟悉的称呼,多少长时间,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愣神之间,再次抬头,他已经不在了。
双拳紧握,总有一天,我必取你非绝性命,祭我一死之仇!
“非菸,放下吧。”非绝跃身不久,我站在榕树底下,想将自己匿进无数黑暗,却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卫祠的。
“放下?”我抬头,嘲讽地看着他,卫祠什么都知道,却也一直瞒着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卫祠摇摇头,目光悠远绵长,带着我不知道的沧桑,“曾经有个天赋异禀的少年,红发似火,蓝眸如仙,却因此被人认为不祥,逐出家族,隐世家族看上其天赋,收留养大,遇一女子一见钟情,却被迫不得不分离,如若不取那女子的心脏,那女子必定会神魂俱灭!宁可忍受千般唾弃和疼痛,却还是孤注一掷,承受着千般的痛楚,你还是放不下吗?”
呆愣在原地,看着卫祠背后缓缓走出的少年,还是当初的红衣蓝眸,如若初见,灰蒙蒙的泪水潸然而下,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梦,江南烟雨的弥漫,还是黯淡。
愈走愈近,紫色的发丝与红色的火焰交织在一起,缠绵恻恻。
还记得,当时的墨发三千,却愿为你的背起一念成殇。
相拥而眠,谁都不想提及往事,时隔两年,还是一样的熟悉,贪恋的温柔。
十里红妆,绝所到之处,必定为家!
笔尖千转,画不出你眉间朱砂,妖娆残阳如血痂,一袭红衣也曾为谁花容了天下,却敌不过刹那为天涯。
画毫染墨,绘不出你眉山聚散,沉浮烟月如笼纱,一纸油伞也曾为谁浪迹了天下,却敌不过空等盼花嫁。
琴弦喑哑,奏不出你指尖兰花,翩跹惊鸿如蝶华,一反琵琶也曾为谁倾尽了天下,却敌不过怅然叹落霞。
铠甲铁马,筮不出你笑靥玲珑,荏苒岁月如淘沙,一方画戟也曾为谁横扫了天下,却敌不过枯藤旧人家。
余音绕梁,唱不出你风华绝代,肆意轻狂如竹马,一曲离殇也曾为谁歌舞了天下,却敌不过风飘葬蒹葭。
纱裘轻薄,绾不出你化雪青丝,南国红豆如情骰,一笠蓑衣也曾为谁风雅了天下,却敌不过孤灯锁情塔。
誓言空寒,承不出你轮回颠换,扶摇直上如孤凰,一瞬凝眸也曾为谁睥睨了天下,却敌不过沆瀣颓韶华。
剑锋钝短,破不出你咫尺天牢,盛世旖旎如繁画,一马江湖也曾为谁惊乱了天下,却敌不过浮生决姻娅。
盏昏月深,映不出你人面桃花,纤柔华裳如流仙,一抹执念也曾为谁叱咤了天下,却敌不过夜寒霜残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