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九月,夏季的炎热转化为燥热久久不能褪去,给人的感觉就如同正坐在这高一教室里的我,陌生的书本,陌生的同学,陌生的一切,喧闹且昏暗的教室,让我感到极其不适,我几乎没有可以交谈的人。我因此而烦闷,而这仅有的伴着我的烦闷也变得不再属于我,它也透过我的身体,与空气中的燥热糅杂在一起——真是烦躁极了。我看着课表上的“数学”二字,内心更添了几分苦涩,难道说连最后的亲切也要随着新老师的到来消失殆尽吗?我这烦躁的内心中唯一的宁静,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他来了。
一个并不高也不胖但身材健壮男老师,戴着副眼镜,端着他的笔记本电脑,伴随着嘈杂声,走进了教室。——果然还是不行的吧,果然还是离我而去了,这一看就是个严肃的人啊——我这样想到。
然而,我错了。
我脑子一片混沌,并没注意到他讲了什么,音乐之中却依稀听到了“……快乐……集体……家……自由”之类的词语。——等一下,为什么这感觉如此熟悉呢?“!”我突然捂住嘴,眼泪大滴落下,然而我并不能控制,我的思绪,伴随着那滴滴在桌上一点点蒸发的眼泪,一点点飞走了。
三年前。
“上课!”“起立!”“老—师—好。”“不够响亮,坐下重来!”“上课!”“起立!”“老——师——好!”“同学们好,请坐。”——这就是我们的新班主任?我听说他可是非常好的老师啊,可为什么连个上课都要纠结半天呢——我抱怨了一下。“大家可能会在想为什么我要拘泥于喊上课,但喊上课却是功能很多的,首先,它能喊醒你,”全班一阵低笑。“其次,它能喊醒我。”又一阵低笑。“所以,请每天上课的时候都把精神喊出来。”“行吗?”他笑着问,“行!”我们笑着答。我以为玩笑到此为止,该切入课题了,然而他好像并没有要上第一堂课的意思,而是开始讲他的理念了,不上课,我当然是乐意的,但那堂课听完后却是让我的心触动了。脑海里不断回响他的话语:“学习是自己的事情。”“班级是一个集体,也是我们的家。”“虽然说学习很重要,但只有快乐的学才能学好。”“我的目的就是让你们爱上学习,在其中找到乐趣,或找到动力。”我觉得不大现实,因为我对学习毫无兴趣可言,无非是混混过去就好的类型。可是我错了。
第一次被叫到他的办公室,内心非常忐忑,我是个从小学就不喜欢去办公室的人,在我意识里去办公室就等于去挨训,而开学一个多月我就被新班主任喊去,我做错了事吗?——我终于还是进了那间玻璃房。
“来了啊。”他说。
“嗯……”我小声答道。
“不用那么紧张吧,我并不是因为你犯错了才喊你来的,先搬个凳子来坐下吧。”他笑着说。
真惊讶。不是犯错啊,可那又是为什么喊我来呢?
我搬了凳子来坐在他旁边,只见他拿出一张卷子——我的昨晚的作业!果然还是有问题吧……我这样想。
他拿起红笔开始批改:“你很聪明,”他看着我的试卷边打钩边说,“作业正确率这么高,排名也靠前,可你的学习态度,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吧。”他停下了笔,微笑着看向我。不知为何,明明是在说我态度有问题,我却觉得有种亲切感呢?“呃……我会尽力端正自己的态度的。”我准备蒙混过去。“我不是说你学习态度很差,你说你尽力端正,那么什么叫尽力呢?你明白为什么要端正态度吗?或者说,你有学习的目的吗?”我一时语塞。“这样不行啊,如果没有目的,没有目标,那就失去了动力啊,这样怎么可能学得好呢?”……
长达半小时的谈话结束后,我恍惚着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脑子里开始思考他所说的“为了什么而学习,以后做什么都需要学习来作为通行证”的话,第一次,我开始思考生活所带来的价值,而我每天的浑浑噩噩,从小学,到现在,一直都是,那我每天都做了什么?每天过的有什么价值呢?“那就通过学习来寻找价值吧。”意识里飘过他的声音。“以后有烦心事都可以把我当朋友告诉我哦。”又是他的话语。
第二天,胃疼,一直反胃个不停,他听说后连忙赶来,把我背起来,开车带我去了医院。
第二个月,某天晚上,意外发现自己身上起了疹子,痒得受不了,教官打了电话给他,他又匆匆赶来,夜里,车速提高了一倍送我到医院。
第二学期,旧病复发,他又是如此。
我渐渐被感动了,也开始反省自己,明明他只是我的班主任,我学习还不认真,可他在我每次生病时都急忙赶来,急忙送我去医院,为了治好我甚至帮我去网上查有关病例,帮我问医生,可我在干什么呢?明明他那么看重我,希望我可以好好学,觉得我是可塑之才,而我还不是浑浑噩噩吗,可曾有过一点点改变让他觉得我还有希望呢?我回报过什么?
我要认真学习!我要回报他!
不能事事如愿。就在我终于觉悟时,我却忘记了,从小就不曾认真的我,认真的学习是怎样的呢?怎样才能认真起来?我不知道,彻夜地想,也不能想出个像样的答案,眼看月考又临近,只好又去问他。可他却说,这是一种行动,使劲想的话也许并不能明白,但行动时就肯定能明白了。所以他让我先按照他的指示去做:按时按质按量完成每天的作业,发下的试卷或作业当天订正完。然而,我终于有点体会到艰难了。基本功不是很扎实的我就连这两项简单的指令都不能一一做到,就算第一条勉强达标,第二条却让我觉得根本不可能:从来懒得订正作业的人,前面的未订正作业堆成山,根本没法补救,而且每天时间紧巴巴,真的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能有吗?
我陷入这个死循环直到初二上学期,而这期间我每次生病他仍送我。临近期末,我也知道我没有时间慢慢磨蹭了,中考越来越近。只好又找他谈到一个多学期前的话题。他这次只是淡淡地说,想学的人自会有办法。你也可以看看那些比你名次高的学生是怎样学习的。
我会的。
初二末时,他清楚地在我的报告单上写上了:学习态度比之前认真了很多,进步很大。我以为,我已经找到了回报他的方法,可以用初三好好回报他了。
可是总不能事事如意。
他离开了这里。
初三上学期,进入班级的一刹那,我的心一沉,说好的,陪我们三年的,你不能骗我们啊!——寝室,一片死寂,听得到每个人的呼吸。“我想老班了。”一位女生说道。“我也是。”众人回答。“……”我转过身去掉眼泪,安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啜泣声——我要更加努力,不能在新班主任面前丢他的脸!绝对不能!
得知他的现在的工作地址,一放假立马飞奔过去的我,内心是如此雀跃。
他告诉我,以后可以喊上同学们一起看他。
他告诉我,以后有不懂的题目和烦心的事还可以和他说,他一定帮我解决。
他告诉我,他想回去了,想念跟我们在一起的两年。
可总不能事事如意。
可总有奇迹存在。
初三下,已经没有任何闲暇,我背着厚重的书包来到教室,突然,里面那个人?“啊!”我忘却了书包的重量,直奔过去抱住他:“欢迎你回来!!!”
最后的三个月,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就流逝了。
毕业那天,他说:“明明你们就要毕业了,为什么我却没有你们毕业的感觉呢,就像一个暑假后,你们还是我的学生一样。”“其实我也觉得我们还会回来的。一辈子都是你的学生才对啊。”我笑着回答。
终于,该走了。
他背对着我们,
走在主干道上,
天由于下雨而变得阴暗,
可我却觉得
那背影灿灿生辉。
他的身上,隐藏的是伟大的灵魂。
改变了我这自甘堕落的孩子的
救赎的灵魂。
——“下课!”“起立!”“老师再见!”——意识被拉回教室。眼泪已被完全蒸发,我看着那位并不高大也不胖但很健壮的老师抱着他的电脑走出教室。那背影明明陌生却又那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