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里放着一口老锅,安安静静地放在那里,很久都不曾使用。口径约四尺,屁股黑黑的,边沿上有黄色的铁锈,很像一个饱经风霜的长者。如今年纪已大,退休了。每次我看着它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历史回游、停滞的感觉。
在我的记忆里,这口老锅比我的年纪还大,反过来说,是这口老锅看着我长大的。我小时候的有些事已记不得了,它是否把那些我遗忘的东西帮我默默的记着呢。我看着它的时候,是以一种沉思、怀缅的目光看着,我想从它的身上找回属于我自己的记忆。它默默不语,满身的漆黑把我的目光引得更加遥远,在岁月的尽头,隐隐立着一块记忆的碑。
这口老锅被“任用”的时候,使用来煮猪食的。在我几岁的时段里,我曾不停地在他的屁股下“放火”。它养活了我家不知多少口肥肥的生猪,它功不可没啊!那时妈妈还在我们身边,老锅主要是她侍弄着
,我准确地记得妈妈站在灶台后向才能锅里倒生猪食的情形:她先八字脚站稳,然后弯腰将地上满满的一大桶生猪食提起来,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往锅里倒,倒完后,便在锅里快速地搅拌起来。锅里就发出“丝丝”的和悦之声。关于老锅记忆最深的,也就是这个情形。
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老锅自身出了点问题,于是就把它辞退了,一退就退到现在。后面又有锅“替补”了它的位置,知识后来那关于锅的不关于锅的事在我生命中一闪就过去了,那在它身下烧起的一把把烈火,却怎也燃不起我对后来者的刻骨铭心。我只知道我只怀念我的老锅。没有原因,无需理由。
但当年老锅的“辞退”,还给我带来了很多的乐趣。我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跑到老锅旁用我的小手指轻轻地敲,听那种我认为美妙的声响。白白的手指被弄得黑黑的,偶尔还自己在自己脸上擦一擦。爸爸看见了,举起手掌就要打下来,我害怕地扑到妈妈的怀里,然后又把妈妈的衣裳弄得黑黑的。妈妈看着我的花脸和她被我弄脏的衣服,又好气又好笑。
现在想起来,仿佛能看见自己当时花旦似的脸,和怒气冲天的爸爸、竭力维护我的妈妈。邻居们告诉我,小时侯只有妈妈会迁就我。可惜我已记不得了。现在我不会去敲那黑黑的老锅,爸爸也不会怒色满面地站在我面前,妈妈也不会来向我可能受到惊吓而颤抖的身躯伸出双手。只有我自己,我自己来翻起老锅的记忆。
老锅的头顶上有一个窗户。于是,有阳光的日子,阳光总能透过窗户,照在老锅的身上,一闪一跃,像跳动的音符。小学我自个儿练习素描物时,就曾把这样的景致当素材。如今墙上还贴着一张很多年前我画的老锅。又用毛笔写意过,知识效果很差,那稿子也早不知哪去了。而后对绘画丧失了热情,就搁了画笔。那是缘于妈妈的离去,我就画不出老锅的精神。因为知识妈妈侍弄的老锅,手筋骨凸现分明。
门前的樱花年年开,年年落。老锅在屋角一呆就是十几年,一定很寂寞。它在慢慢老去,铁锈逐渐爬满全身,然后一层一层地脱落。地上堆满了一层薄薄的锈铁屑,不知道那是不是它被遗忘的伤疤。
对于老锅,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把它放在那里这么多年,没被当废铁处理掉?
当我问爸爸的时候,他先是淡淡一笑,接着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