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云:“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古之成大事者,必经不懈之奋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搓其志,使之坚毅,此内因也;天时、地利、运气、机缘,可遇而不可求,此外因也。若二者兼备,则事成;二者缺一,则事败矣。成则建功立业,彪炳千古;败则四处藏匿,苟且偷生。甚者,则身死人手,为天下笑也。然古之未有战而不败之师,未有行而无过之人。既败,或默然而终,或愤然而起。忆往事,则有痛于心,悲恨交加。回首之痛,乃人之所不欲,然如欲成功,则必痛定思痛,何哉?痛定思痛,可知痛之故也。是故思痛者有得,足以戒之,不蹈覆辙也。
韩昌黎《与李翱书》曰:“当时行之不觉也,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当痛之时,不知何能自处也。”此言得之矣!假令古之负而未卒之士,思其痛、悔其过并牢于心,其有事而不成者哉?
昔勾践引兵战吴,然力不足,终败矣。力不足而败,非战之罪也。且其卑事夫差,委为前马,低三下四,负辱衔屈。一国之君,沦为囚奴,何其痛哉!然其思痛悔行,束以民之灾,诫以国之难,思灭国之痛,疾前之不该,则悲愤恨怨积于心,故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之辱,受人之所不能受之痛,卧薪尝胆,十年之久矣。卒以三千越甲灭吴一亿水犀,使灭国复生。有如此之志,其孰能败之矣?
既胜,辄安于享乐,歌舞不休。遗其诺言,失其本心,诛杀功臣,忘其灭国之痛也。及其国灭,则悔之晚矣。是故痛定思痛,知痛之所痛;痛绝忘痛,伴痛之所终。此所以逸豫亡身之由也!
嗟夫!古之败者甚番,然败而后胜者实寡,何哉?寡有痛定思痛者也。未直而面之,痛之不绝也。然绝而忘之,亦使极利之势不复也。定而思痛者,犹居安思危,则可之其病而察其心,是以先败而后胜也;绝而忘痛者,犹数典忘祖,心为名利之所乱,盖以自取其祸,虽胜而又败矣。呜呼!向使人之所安之时皆能思危,痛定之时尚能思痛,则可明其前路而事成易矣。奈何人皆逃其过而避其痛哉!此乃生伴之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