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村是对两个女子都怀着爱情的。我是这么相信的。
一个是永远淡漠在世界之外的叶子,以她始终认真而又优美得近乎悲戚的声音,瞬间扣动了岛村的心弦。她那难以形容的美丽,随着火车的前进和故事的展开,在雾霭流动的车窗中从容地浮现出来。她并不自知,自己已成为岛村旅途中的风景,是以窗为镜里的灯火倾城。
弹着三弦琴歌唱的驹子呢,她对岛村怀着绝对的真挚情感。驹子醉醺醺地毫无顾忌地叫喊着岛村的名字闯入他的房间,乱说一气,咬着自己的胳膊说这是什么东西。她吐着酒气说要写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写了二十多个歌星影星的名字后,又写了无数个“岛村”。岛村的掌心渐渐温热。
一个是岛村始终留意却无法靠近的叶子,一个是相伴左右、透彻纯粹的驹子。两个女子,如雪国丘陵上闪烁着银光的白色花朵。那引得岛村动情的茫茫花海,不是白胡枝子,是苍劲的芭茅。
驹子似乎不怎么喜欢叶子,说她是沉重的包袱。而叶子又觉得驹子姐可怜,全身颤抖地对岛村“希望你好好待她”。驹子外表热情而内心凉爽,叶子外表冷冽而内心汹涌。她们不知道,各自相悖的命运其实早已统一在雪国的四季中,只是以一种不同的方式等待相同的归属。驹子说叶子快疯了,说叶子心中“惊人的妒忌之火在燃烧”,并作出了“要烧死人”的可怕预见。
叶子果真是在火场中坠落的。最后一夜,在璀璨深邃的银河下,他们分别,带着无尽的癫狂和悲辛。
她们的美丽暴露无遗。
就像极光。
岛村暗自感叹着驹子的生活是一种单纯的徒劳,深深隐藏在绝望之中。那响彻晴空、清越悠扬的三弦琴声,也幻化成岛村心底的悲哀。驹子徒劳而美丽,叶子冷冽而繁华,她们的生命组成了一场绚烂至极的极光。尽管我们都知道,它会瞬间归于平静,复归于永无止境的平淡。岛村和我们,都是见证者,见证着她们的光影交错,交错着生命的灾难与幸福。迷恋,复又叹息。
极光是斑斓的奇迹,是遗憾的可望不可求。寒冷的世界,会将所有的感情都冰封,脚尖触到的只有从地壳深处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彻骨。
而山峦之巅,世界那头,近在咫尺的远方,却在无声无息地上演千万种色彩极致的升腾和变幻、分离和融合,缠绵的是光,是雾,是静寂的舞蹈,是震耳欲聋的沉默的壮观。你的心,只有被震撼,随即盈满感动。
哪怕它短暂,以一种令人心痛的速度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