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太平湖已填平,地铁站已发车。愿这缺乏气度,缺乏包容的民族狭隘永远在地铁的碾压之下不得复生,愿老舍先生曾经的缄默与寂静能给我们民族以无声的警醒。不要轻易说“不”。
四十二年前年逾六旬的老舍先生也曾申辩“我没有卖国,事情不是这样的”,但英姿飒爽的红卫兵小将却轻易地对他说“不”,“不,快交代,为什么把《骆驼祥子》的版权卖给美国?”。老舍被拳打脚踢,眼镜破碎,一身青紫,跪在桌上。他高傲的头颅终于也无力地耷拉下来,仅剩的一点力气支撑起他疲惫的身躯走向太平湖岸。我想老舍临死前“嗡嗡”地响于脑中的只有一个音节——“不”——这一简单短促的汉语音节此刻却成为了最粗暴直接的强权否定。“不”意味着你已丧失了说话的权利;“不”意味着你已被剥夺了做人的尊严;“不”意味着你在这一癫狂的时代,人性必然败于兽性之下。据说,老舍是将头直接沉到太平湖的淤泥中窒息而死的。我想,老先生是想用淤泥堵塞耳朵,让这一声声“不”的否定永绝于耳吧?
一声声“不”的否定可以断绝在老舍最后宁静的天堂之路上,可是它却在中华大地上足足震响了十年之久。巴金《怀念萧珊》中说到,自己被干校“关押”之时,也正是爱妻萧珊患绝症濒死之时,巴金一遍遍地哀求,让我陪陪我年老的妻子,陪她度过生命的最后时间,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不,你必须回干校去,你不是医生,留在家里有什么用!”巴金老人啊,他怎能想到,这一人情温暖的哀切祈求换来的还是一声“不”的回绝呢?是的,巴金老人想不到啊,他能写尽人性的百态千姿却终也无法看懂兽性的狰狞不堪。“不”的最终审判隔离了巴金与萧珊的生死两界,也隔断了中华民族的文明进程。
多少不屈冤魂幽幽地飘荡在四十年前中华阴霾的天空上,多少赤子心灵血肉模糊地被碾碎在四十年前饱经苦难的干裂的土地中。而今,年轻的学子们,让我们按住胸口,里面是否还流着华夏民族的鲜血?是否也还有两行热泪证明我们人性的回归?让我们默默地祷告起誓:不要再轻易地说“不”,不要再以正义为名去完成屠戮生灵的最大的不正义,不要再将人性让位给兽性,将人权让位给强权!
四十年后的今天,野蛮已退出了历史,文明已登上了舞台,显性的、狂热的暴力已销匿了踪迹,但你想想,隐性的、冰冷的暴力是否还潜藏于我们其中?一声声“不”的呵斥曾深埋于太平湖的淤泥之中,可是如今它们是否又开始重着衣裳,粉墨登场?
当翁帆选择了杨振宁,多少人轻易地说“不”?当万科老总王石为赈灾捐款数额不大之时,多少人轻易地说“不”?当范美忠老师说出地震时自己先跑,未救学生时,多少人轻易地说“不”?可是有谁规定,28岁不能嫁给82岁?有谁规定,自愿捐款,数额必须达到一个定量?有谁规定,教师不能懦弱胆怯害怕死亡,而必须成为舍生忘死的英雄?我们羡慕郎情妾意,可是忘年之爱也未为不可;我们尊敬慈善大义,可是捐款也该以自愿为前提;我们崇敬救人英雄,可是救己的凡人也不算可耻。我们可以对他们说“不”,但请不要轻易地说“不”。给他们足够的空间和自由去表达自我,你再冷静想一想,再决定,是“可以”还是“不”。
可以说“不”,但请不要轻易地说“不”,请不要以正义为名,用伟岸崇高的道德绑架了平凡卑微的人性。
太平湖已填平,地铁站已发车。愿这缺乏气度,缺乏包容的民族狭隘永远在地铁的碾压之下不得复生,愿老舍先生曾经的缄默与寂静能给我们民族以无声的警醒。不要轻易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