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生老病死,则人情冷漠;无视四季嬗递,则岁月无意;无视宇宙时空的衍生衍灭,则万物没有存在的理由。
无视美,则上述一切都没有了相激相容的力量,则人失去灵魂。
有作家言:“沈从文先生的文字从来不是人类文明奶大的,而是自然幽咽的天籁唱大的。”似乎要对这句话深以为然了,贩夫走卒,山寨大王,河街,桃李,酒酿,翠篁,渡筏,我仿佛能从其文字中,看到他虔诚跋涉,裸足而踏的身影。静候着尚含一口温血的美,他惶惶然从帝国主义、封建军阀和官僚统治下的黑暗天地里,寻找到属于世界的一片,却被世人无视的美。沈从文先生不研究美学,却能因其视,而成就茶峒的翠翠,因其视,而成就不合时宜的布衣鸿儒之美,因其视,而成就“乡下人”的文明。
时人坐上了肉体前行的快车,用来寻找光明的眼睛却被物欲所蒙蔽,无视情感,无视时间,无视空间,而他们所真正在乎的只是没有美感的金钱。如此,又怎能谴责他们未能像沈先生般,视文革的便器如青铜古物般珍贵呢?
在柳絮纷飞的三月,他们无视了穿过树梢的金黄色精灵;在百花妍丽的六月,他们无视了夏蝉的慵懒鸣啼;在红枫笼枝的九月,他们无视了桂花时而浓郁的甜香;在千树梨花忽如一夜而开的十二月,他们无视了走向下一个三月的铿锵脚步。仿佛,来到这个世上,只是为了匆匆走过一遭,或是,忘了年少的自己曾经给予美的无比虔诚之心。奔波在钢筋水土之间,感受到尘土满面;奔波于名利角场之上,感受到人情的冷漠尖锐,待到身躯衰老,皮肤皱缩,角膜脱落,才发现自己的灵魂已丢失在自己向往的“康庄大道”上。想再看看池塘的鸭子了,无法。想再看看自己的孩子了,无法。
这,是无视对个体生命的报复!
台湾作家简媜这样写过:“台湾的社会富了,但台湾在贫弱的文化抗体之下,成了各国次文化的殖民地。”简媜女士怀念的是什么呢?是台湾将朱光潜先生的《谈美》出版多种的时代?还是曾经诗意远方与面包永不矛盾的生活态度?那么,时下的台湾乘着外来的列车开往哪里去了呢?而柏杨先生写《丑陋的中国人》一书又是两两相通的,大陆对美学还未有过多的重视,或者说是无视也不为过。所以柏杨先生愤怒了,痛心呼吁我们要做美丽的中国人,而不是将其“视”只停留在物质享受方面。当我们在内心里真正重视起来,等到中国魂再次伟岸,台湾也怕是无法无视中国之美了吧。
柳宗元言简意赅,“美不自美,因人而彰。”
面对绚霞落日发出惊呼,面对风吹麦浪觉得欢喜,面对炊烟缭绕于翠篁幽竹而心旌摇荡,从无视到有视,无论狭义美还是广义美都无须学习。面对美而感动,人皆有之。如若不是被他物蒙遮了双眼,又怎会没有与美偕行的能力呢?人具有眼、耳、鼻、舌、身各种知觉器官,但,眼能纳色,纳色后方能耳闻,鼻嗅,舌知,身临,在人生或至宇宙中演绎美。
而灵魂正拥有最明亮的双眼。
就此而论,无事可悲。
今天的天空是手染青布,鎏云精雕细琢,我想成为风的一部分,向天空泼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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