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积满了雪,冬季上山看日出的人不多,今日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清晨的山间,朦朦胧胧地起着薄雾,霜气凝结在干秃的树枝上,聚成一层薄薄的冰,雪景多美啊!你戴着针织手套边走边向手中呵气。可惜冬天太过萧瑟与寒冷,连个人影都没有。
你经常来吗?我一边奋力往上爬,一边问你,上山的路程漫长而困难,我甚至提不起力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而你却依然健步如飞,颇有心情地四处张望着。
你说你几乎每天都要上山,见证过这座山一年四季的交替轮回。天将蒙蒙亮,你拉着我连滚带爬地攀上山顶,一边笑我缺乏磨炼,一边找个地方随便坐下。不坐吗?你拍了拍旁边的积雪。天太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体温融化不了磐石一般的雪,然后便是一片静默。听到你安静的呼吸与我粗重的喘息。
太阳将将探出头来,柔和而无温暖的光从云从中破开出来,蔓延到几不可视的天边。“多像佛光啊。”你感慨道。一束一束的光线以太阳为中心辐射开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如藤蔓一般生长延展,像极了佛祖普度众生的圣光。“你信佛?”我小声问道,害怕过大的声音会斩断脆弱的光带,让整座山再次陷入冷寂。“我信时间。”你看着天边轻柔舞动的光之河,轻轻摇了摇头。
你说时间是万物的尺度,所有的爱恨啊,悲哀啊,生命中长的短的大的小的,在无限的时间里,都不值一提,今日踉跄上山,在看到日出的壮美的那一刻,路上所有的苦难全都忘记,即使再有何种坎坷,心中的日出总会在关键的时刻浮于我们心中。然后你又再一次地沉默。我也没什么可说,只是看那耀眼的太阳,渐渐烧满了天际。你说你见证过无数人从山下走来,沿无数条路翻过山头,到达山的另一边。难道不只这一条路吗?我有几分惊诧。山的另一头又是什么呢?
你和我谈起时间,谈起萍水相逢的缘分,谈起一起看过日出的旅人,谈起春季嫩粉的山樱,夏季幽翠的绿,秋季似残阳的红叶,又看向如今萧瑟的雪,似乎我是一个最倒霉的人,看着满眼的苍白,独伴这寂寞的柳絮。
“那我真是倒霉啊,在这个季节出现在这里。”我不禁有些丧气,路是可以选择的,如果今天我选择另一条岔路,是否一切都将改变?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想到山的另一边看看么。”我忙不迭地点头,你轻笑一声,时光似乎生成了一道巨大间隙,混沌中伸出的一只无形的手牵引我盘旋而上走向山的彼端。我看到你与我挥手道别,我们背道而驰。我说了什么吗?你又对我说了些什么呢?似乎我已在这虚幻的断带中丢失了言语。
山的那一头是无际的蓝,天空高远而深邃,不是晴朗的,但也并不阴雨。也许是平淡旷远的。往下是一条路,一条被无数人踏过,只留下深深凹痕的路。路两侧有着一片迷蒙的光景。踏上这条绵长的路,从春走到冬,从桃花灼灼走向秋叶烈烈,路上的人们微笑地向我招手。熟悉的、陌生的、相伴的、未归的,拿着风车的孩童咯咯地笑,撞开我就跑远了。
也许就如你所说的那样,时间是万物的尺度,然而一这条条路,相对于时间的无限着实太过短暂。可是那又如何呢?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贪嗔怒怨痴最终都会化为齑粉,再多喜怒哀惧也不过一个季节的轮回流转,融化在时光的长河里,唯留下这一片旷远幽深的天空,永远慰藉安息的灵魂。
这一条路,本就无雨亦无晴。